三十四章 不好的消息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

    十月底，随着一场秋雨一场寒，张志和代表县委办招商的农产品项目终于瓜熟蒂落迎来了正式的签约仪式，南京的涂老板经过几次正式的实地考察后决定在普水县投资六百万建设一个农产品加工基地。

    九六年小县城人均工资几百块一个月的时候，六百万的投资算是不小的数目，为了表示对此次招商项目签约的重视，普水县委书记、县长等领导班子成员悉数参加此次签约仪式。县招商局长钱成贵以及县里其他部委办局的一把手也全都出席此次签约仪式，见证普水县招商工作举得重大突破的伟大时刻。

    窗外绵绵细雨，普水县迎宾馆面积最大的多功能会议厅里却春意盎然，不一会签约仪式将会在这里进行，尽管天公不作美，此时会议厅里的气氛却是相当热烈。

    为了显示喜庆气氛，工作人员特意在会议厅里布置了一些拉花和彩带，会议室正前方红底黑字四个方方正正大字“签约仪式”，主席台上满面春风的县委刘书记正陪涂老板聊着什么，签约仪式将会在上午九点三十八分正式开始。

    作为此次招商项目的大功臣，张志和这会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坐在底下，跟身旁的黄一天不时交头接耳聊几句知心话。

    张志和一副掏心掏肺口气对黄一天说：“兄弟，这回要是没有你鼎力相助，说不定今儿坐在这论功行赏的人就是胡承悦了。”

    “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黄一天两眼瞄向主席台上的一干领导，轻声问了句，“这个项目正式签约后，你这个县委办的功臣提拔进步应该很快了吧？”

    “谁知道呢？”提到这话题，张志和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这都是领导们考虑的事情，咱们这些当下属的就坐等赏赐呗。”

    黄一天听了这话，颇有意味的扭头看了张志和一眼，心说，“这兄弟不会真傻等领导赏赐吧？不送不动无礼不提的官场最起码游戏规则他难道还没参透？”

    虽说心里嘀咕嘴上却没说出来，官场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有时候必须要个人领悟力去参透，否则即便有人在旁好心提醒，也未必就能扭转对方的顽固理念。

    看得出来，张志和目前肯定还没看到或听到任何有关于他即将被提拔的希望，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谈到这个话题时立马脸色黯然。好在张志和这人心态比较好，不开心的事情郁闷几秒就抛到脑后，转而一副关心语气问黄一天：“兄弟，听说你最近跟贾部长的公子贾仁贵不对付？”

    “你从哪听来的？”

    黄一天话一出口脑子里已经转过弯来，贾仁贵现任县委接待办科长，跟张志和一个单位上班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闲话聊天把有些事碎嘴说出来也很正常。

    张志和不无担忧口气道：“兄弟，你怎么会惹到那官少爷？虽说那家伙一根筋没什么心眼，也没有什么能力，可他毕竟有个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老爹撑腰，咱们这些机关混事的小人物可得罪不起。”

    提到贾仁贵那位当宣传部长的老爹，黄一天脑子里不由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记得前世他在全县招商引资工作中也做出了相当卓越的成绩，按照县里相关奖励规定是肯定有提拔机会，就是因为宣传部长贾成红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导致功亏一篑。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到底哪得罪了这位大员，让他铁了心非要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计划提拔的位置正是贾成红准备推荐自己儿子贾成贵提拔的位置，要是位置给自己占了，他的儿子提拔肯定会受到影响。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当年的贾成红若是称之为老虎的话，自己一个普通的机关办事员连最弱小的小白兔都算不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官场一样盛行，双方力量悬殊巨大的情况下，注定了自己当年铩羽而归的悲惨结局。

    只不过，这一世，既然自己跟贾仁贵已经结了仇，恐怕他老爹知道的话一样不会放过自己，以眼下的形势到底鹿死谁手？结果未必还由贾成红说了算！

    张志和在一旁喋喋不休：“前两天我跟正好跟贾仁贵一桌喝酒，他可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拍着桌子发狠一定要你好看，你最近一定要当心点。”

    “你放心吧，我没事。”黄一天看出张志和真心为自己好，冲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声说，“我行得正坐得直，就算贾仁贵父子故意找碴也得找到机会才行。”

    “话是这么说，贾仁贵是个简单的货色，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可是贾部长是个老官场，他那种人心思狡诈非你我能猜得透。”

    黄一天笑笑，心说，“贾部长的确算是老官场，可他在官场历练的道行在自己眼里看来不过尔尔，好歹自己也是当过副市长的人，若是连贾部长这样的小角色都应付不来那才真是笑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黄一天的个性虽然大度宽容，但那是对朋友和兄弟，若是换做坏了心肠的贾仁贵父子，他们若是真有心跟自己过不去，恐怕他会让这两父子自食恶果不得安生。

    “谢谢老哥提醒，我以后会小心。”对于张志和的善意提醒，黄一天报以感激。

    “我也是担心你，毕竟咱们这些草根跟那些官二代富二代不一样，没根没底没后台，真要是跟那种人渣硬碰硬，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咱们自己。”

    “你现在刚刚提拔当了科长，年轻有为，大好前途在后头呢，犯不着跟一个不成器的官二代怄气，你说是不是？”

    “我也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咱们这样的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东西不忍还能怎样？你听我的话，退一步海阔天空。”

    张志和正在黄一天耳边不停劝他，会议厅里突然想起一阵雷鸣掌声，原来是签约仪式正式开始，县委刘书记在台上开始讲话了。

    项目签约仪式排场虽然做的不小，其实办正事也就不到十分钟时间，当主席台上普水县长代表普水县政府和涂老板签约了正是投资协议后，整个签约仪式流程顺利结束。

    签约仪式一结束，一干县委领导包括招商局长钱成贵等人自然要热情招待投资商吃香的喝辣的尽地主之谊，张志和和黄一天等小喽啰帮忙收拾了会场后，冲着楼下镶嵌铜把手的包间大门看一眼，灰溜溜下楼梯走人。

    一级领导一级待遇，这很正常。

    签约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黄一天接到宋浩佳舅舅从浙江杭州打来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宋浩佳舅舅不无激动道：“小黄，幸亏你上回及时提醒我没投资江南宏伟制药厂，你知道吗？那家制药厂出大事了！”

    “是吗？宏伟制药厂是不是被调查了？”黄一天脑子里想起前事，记得宏伟制药厂出事时间段正好十月底的时候，现在看来历史是不会轻易的改变的，在自己的面前重演了。

    “你怎么知道？”宋浩佳舅舅显然相当诧异，“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正式的官方消息下周一才会公布出来，你居然晓得？”

    宋浩佳舅舅一激动普通话中冒出两句杭州话，显然是对黄一天的“神机妙算”钦佩之余更多是震惊。

    他一个商场打滚多年的资深商人，从多年经营的官方人脉得到消息倒还说得过去，黄一天不过是一个官场愣头青，而且还是在基层就职，他怎么反倒对宏伟制药厂的情况比自己了解的还清楚？

    “奇才！真是百年不遇难得奇才！”宋浩佳舅舅在电话里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冲着黄一天主动伸出橄榄枝，“小黄啊，你真是了不起，眼光太厉害了！这次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要损失巨大，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要在那个破机关干了，小地方能成什么气候，你到我的公司来吧，工资待遇你随便提，工作岗位总经理以下你随便挑！”

    黄一天笑了！

    工资再高又能怎么样？上辈子他钱多的用不完还不是被人栽赃陷害硬逼着自杀身亡？他要是真想挣钱多的是法子，何苦要给他人打工去？

    他想也没想一口拒绝：“谢谢宋总抬爱，其实这事也是凑巧罢了，我正好负责招商引资工作，对各企业道听途说的消息收集的多一些，正好帮了宋总的忙，小事一桩，宋总不用放在心上。”

    “小黄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宋总感概，“我听说江南制药厂出事是因为原任省国资委主任，现任副省长被纪委查办，挖出萝卜带出泥才导致江南制药厂非法集资上市败露，幸亏我当时听了你的话犹豫还没来得及投资，否则我现在血本无归哭都没用，你这一句话，帮我保住了几十年的家底，我要是不有所报答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啊。”

    黄一天听出宋浩佳舅舅说的也是心里话，应承道：“宋总您不用客气，您是宋浩佳的舅舅，我对您非常尊重，以后您有熟识的朋友有投资意向的时候别忘了联系我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