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刻骨铭心
每个人心里，对戏霸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 大家最熟悉的戏霸，非姜文同志莫属。 他也许是中国电影界最大的异数，只要不是他自己导演的电影，基本他和导演之间的关系就没好过。 拍摄《理发师》时，因创作分歧，他与陈逸飞分道扬镳。 筹拍《陈赓大将》，他与导演不欢而散。 陆川的《寻枪》，甚至被认为就是姜文拍的。 到了电影《关云长》里，他演的曹操俨然变成了第一男主角，原本的扮演关羽的甄子丹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小弟。 彭怿辰现在干的事情，就是很多戏霸经常干的。 剧本中，刚才这段戏不过一页纸，两三句台词就过去了。 彭怿辰愣是自己给自己加戏，把怎么侍弄马匹，怎么套马车，怎么对汉武帝崇敬，怎么对平阳公主动心，全都表现出来了。 这可是剧本里根本没有的东西。 他以自己对卫青这个人物深刻的理解，将整场戏转为了属于他的节奏和风格，方方面面地将卫青的情绪转变展现出来。 他这种表演方式，不仅仅是为卫青这个角色注入了灵魂，更是为这么简单的一段戏注入了很多编剧和导演都没想过的内涵。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场，没有任何发力点、也没有任何戏剧冲突、甚至没有太多表演空间的戏。 彭怿辰愣是在举手投足之间迸发出了惊人的表演功力，压的王永清连台词都说不下去。 在这么简单的戏里下这么大功夫表演，彭怿辰要不是刻意针对王永清，陈国忠敢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现场围观的人里，最清楚王永清和彭怿辰过节的人就是他陈国忠。 当初青年汉武帝试镜的时候，彭怿辰的表现就超过王永清，但角色却被王永清拿到手了。 如果不是自己灵光乍下，把卫青这个角色给了这个年轻人，他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机会。 这种夺人前途的矛盾，彭怿辰能忍到今天才抱负，已经算是他定力深厚了。 最妙的就是彭怿辰这种抱负的方式，光明正大，并没有在背地里耍一些手段。 就是在和你演对手戏的时候，在演技上碾压你。 所有围观的演员和导演能说彭怿辰有错吗？ 演对手戏本来就是要双方你来我往，在气势和演技上针锋相对，才会拍出精彩的镜头。 彭怿辰在气势上压过了王永清，你王永清在剧情里可是天子，为什么不能再气势上反压过去。 如果你的身份、地位比别人高出这么多，还被人在气势上压制，只能说你太弱。 弱者是不会有人同情的，娱乐圈也不相信眼泪。 剧组很快又恢复拍摄了，但没有人看好王永清接下来的表现。 果然，这场戏连续拍了三次，每次都因为王永清的问题卡在半截，就是过不去。 最后陈国忠实在没办法，只能让王永清和于静对着空气单独表演，等后期再把彭怿辰表演的卫青加进来。 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旁边围观的演员早就看出来彭怿辰故意针对王永清。但却不明白陈国忠为什么没有直接出面让彭怿辰压低自己的演技，配合王永清把这段戏对付过去。 毕竟以陈国忠的身份和地位，他只要发话，彭怿辰这种新人演员肯定不敢违反。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王晋安当初倚老卖老，压着京都电影制片厂，让自己把彭怿辰淘汰，最后用了王永清的事情。 陈国忠表面上对这件事没有多说什么，心里的反感却一直都在。 这时候能给王永清一个深刻的教训，顺便让王晋安明白自己也不是软柿子，对陈国忠来说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彭怿辰在剧组老一辈演员和工作人员里的人缘都非常好。 就平时多拍一次就叫苦连天的剧务、灯光和摄影师，现在都乐呵呵的看彭怿辰给王永清添堵。 这种时候陈国忠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给王永清出头？ 到最后，这场夜戏就在王永清尴尬的对着空气表演之中，结束了。 王永清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彭怿辰。 他是个专业演员，家里面所有长辈都从事电影相关职业，可以说是电影世家。 如果彭怿辰耍阴谋手段，他肯定不服气。 但现在人家是在演技上靠实力压服了自己，这让他怎么面对？ 回家找自己爷爷、找自己爸爸给自己出头吗？ 他王永清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王永清站在那里无比纠结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永清回头一看，那些围观的演员已经走光了，导演和摄像师也都离开了，只剩下灯光和道具的场务在收拾东西。 拍他的人正是让他纠结无比的彭怿辰。 “你干什么？还想羞辱我吗？来看我的笑话？” 王永清发泄一样的高喊道。 “我可没你想的这么阴暗！” 彭怿辰等王永清发泄之后，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笑道。 “你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大家一起工作了一个月，我看你和剧组里的人很少来往，自作主张叫了剧组里所有年轻人，大家一起吃顿饭，就算给你送行了。” 王永清听到彭怿辰的话，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这是怎么的一个人啊。 他被自己抢走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被自己奚落，今天又用演技羞辱了自己。 现在，他却也是剧组里唯一记得自己今天杀青的人，还主动叫自己吃杀青饭。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王永清说不出清楚自己是喜是悲，他没有拒绝彭怿辰的邀请，糊里糊涂的和他还有剧组里的场工、灯光、摄像吃吃喝喝、笑笑闹闹过了一晚。 从毕业之后，王永清就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他的高傲让他坚持到了今天，但也是他的骄傲，让他错过了很多友谊和机会。 西北有句话，两个男人，打的再凶，闹得再僵，也不过一场酒就能化解。 不过几杯酒下肚，王永清终于敞开自己的心扉，和这群曾经他瞧不上的人畅所欲言。 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那些高傲和自负是多么可笑，这些最底层的工作人员里，同样藏龙卧虎，有哪个没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他们才是演艺圈里最简单、最仗义的群体，只要你能放下身子，和他们交心。他们就会接纳你，用尽全力支持你。 散场之后，王永清主动把喝醉的人送回宾馆。 回房睡觉之前，他拦住了彭怿辰。 “为什么？” 王永清问的没头没尾，彭怿辰却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你是一个好演员。” 彭怿辰的回答出乎王永清的意料，但却让他如释重负。 “彭怿辰，我不会输给你的。还有，你要小心丽都影视公司的一个演员——佟新泽。他是京都电影学院的毕业生，上次试镜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你很多坏话，我才一直和你过不去！” 彭怿辰细细想着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认识这个演员，但他并不多想，性格洒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了卫青记忆的他，更自信更坚定了，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谢啦，我记下你这份心意。下次见面，再请你吃饭。” 说完，他就转身走远，再不把这个佟新泽放在心上。 看着彭怿辰慢慢走远的背影，王永清告诉自己，有一天一定要在演技上超过这个男人，真正和他一起飙一场戏，才不辜负他今天说的这句话，真正成为一个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