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不再孤独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天空的乌云好像压在了每个人心上。 法院听审员会议室的大门已经紧闭了半个小时。 十二个听审员的意见却依然没有达成一致。 彭怿辰缓缓站起身，他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每一步都要走稳，一步之差就可能满盘皆输。 “刚才大家已经把自己的观点都说了出来，我知道的事跟你们一样多。根据证词和证据来看，被告的年轻人好像不可置疑就是杀人的罪犯。” 说到这，满场的人都想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彭怿辰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六天来我坐在这个法庭上，听到的所有证词都对被告不利，在座的听审员也一致认为这个年轻人就是凶手。但我想问大家，难道这个案子真的没有任何疑问吗？其他我先不说，起码有一点就完全不符合法律规定，被告至今也没有做过完整的交叉讯问。全部都是警察局提供的单方面询问笔录而已。难道你们没发现，在被告的询问记录里，遗漏了很多细节吗……” 暴发户满脸蔑视的鄙夷道。 “什么小细节？如果有问题，被告的律师为什么不提出来？我告诉你，是因为他的律师都认为他是凶手。” 彭怿辰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傲慢的混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律师对这个案子根本不用心，因为这个少年根本没有钱支付律师费。” 彭怿辰提高自己的声调，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审判一结束，我就一直让自己站在被告的角度思考一些问题。请注意，本案有一个目击证人，还有一个老人声称自己听到凶案发生，事后才看到那孩子冲出屋外。他们两个在案发时，根本不在现场。一个隔着一条街和一辆电车，另一个只是听到了某些声音。我想问，如果这两个证人都错了呢？ 那个公司白领也不耐烦起来，他解开自己的领结，疑惑的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保证证词的真实不是证人的责任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彭怿辰坚定的问他：“如果他们都出错了呢？” 白领急道：“他们是证人，做伪证是犯法的，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吗？” 彭怿辰一针见血的反驳道：“他们只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如果他们都错了呢？” 白领把手上的领结摔在了桌子上，“我当时又不在案发现场，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出错了。” 彭怿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没错，你说的对，我们没有人在现场，我们都无法确认两个证人是不是出错了，这难道不是一个的疑点吗。” 粗壮男马上站起来反驳他。 “既然你认为证词有疑问，那么我问一下你，插在死者胸口的折叠刀，又是怎么回事？” 粗壮男好像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大声责问道。 “那个小子亲口承认当晚他买了一把折叠刀，而这把刀就插在他父亲的身上，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他买的刀插在他父亲身上的？” 彭怿辰心里冷哼，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好吧，就让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这把折叠刀的问题，召集人，能不能把凶器拿过来，让我们看一下。” 粗壮男恼道：“在法庭上，我们都看过凶器，为什么要再看一遍？” 经纪人这时却帮彭怿辰说了句话。 “他有权利要求重看证物。” 但随即他就看着彭怿辰问道，“难道你不认为这把折叠刀，就是证明被告是杀人凶手的最佳证据吗？” “你说的很对。”彭怿辰把自己的背靠在椅背上，让自己轻松一点，想听听这个经纪人的想法。 经纪人看到彭怿辰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微微笑了一下，很快又严肃起来。 “既然你同意，那我就说说案子里的一些线索。” 他自信的把自己的看法说给在场所有人。 “一、那个年轻人在八点钟离开家里，因为他父亲打了他两巴掌。 二、他跑到附近的二手货店买了一把……折叠刀。和街面上那种塑料刀柄的折叠刀不同，这把刀的刀柄是用金属制作的，上面雕刻着天使和骷髅的复杂花纹。就连被告购买折叠刀的店主都说过，他的店里只有一把这样的刀。 三、8点45分左右，他说自己在酒吧遇到一些朋友，对吧？” 彭怿辰依然很放松，回道：“你说的对。” 经纪人嘴角微微上扬，肯定的说下去。 “他跟朋友一起聊天，在9点45分时离开，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朋友看到了折叠刀； 四、他的朋友在法庭指认凶手使用的凶器就是那把刀子； 五、大约10点，他回到家里。大家注意，从这里开始，公诉人的说法和被告的说法开始出现分歧。 被告说他在11点30分时出门去看电影，凌晨3点10分回到家发现父亲已经死了，他遭到逮捕。” 经纪人说到这里，慢慢兴奋了起来，他今天第一次站起了身，大声说出自己的推断。 “被告还说，他的刀子从口袋的破洞掉了出去，大概是在11点30到3点10分之间，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那把刀子。” 他好像成功买入了一支暴涨的股票一样激动，从召集人手里接过那把凶器。 “他说刀丢了，却被人用来杀死了他的父亲。他说在案发时自己在电影院看电影，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进过电影院？！世界上难道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真正的事实是，被告一直待在家里，他跟父亲发生争执，然后奋起杀人。在12点10分跑出家门，他甚至还把刀子擦的一干二净，让警方无法发现指纹。” 彭怿辰知道这个人是最冷静和难缠的对手，不能让他控制住场中的节奏，不然自己可能满盘皆输。 他立马反驳道“很有可能是他的刀子丢了，其他人用类似的刀子杀了他父亲。谁告诉你那把凶器，一定是被告买的那把！” 经纪人好像听到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他把手上的凶刀狠狠插在了彭怿辰面前的桌上。 “请你认真仔细的再看一下这把刀，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样式的折叠刀，卖出它的店主也说这种刀非常稀少。现在这把刀插在死者的胸口，你说它不是被告买的那把，未免太巧了吧？” 彭怿辰却无视他的逼问，淡淡笑着回答：“我认为，这世界上有时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个粗壮男看着彭怿辰的表情，又按捺不住，站起来对他喊了一句：“我可不认为这是TM的巧合。” 彭怿辰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公牛，表情冷了下来。他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刀，狠狠插在那把凶刀旁边。 显然这是身体原主人早就准备好的。 刚刚被说成独一无二的凶器，这时却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刀子插在它的身旁。 全场的所有听审员几乎全都惊的跳了起来，大家聚拢在一起，盯着桌上两把“双胞胎”一样的刀子，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把刀子为什么和凶器完全一样？” 粗壮男好像被沉重的击中了一样，怒不可揭的高喊着：“你TM的在干什么？” 只有经纪人还保持冷静的问彭怿辰：“这把刀子，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彭怿辰平静的看着大家，缓缓解释道：“我昨天晚上出去散步，刚好经过被告人住的那个村子，我在离他们家不到100米远的一个杂货店买到的，只用了20块钱。” 经纪人脸上阴晴不定，诘问道：你不知道购买管制类刀具是违法的吗。” 彭怿辰没有被他吓住，冷道：“我知道是违法的，但所有人都能买到，你说对吗？” 粗壮男依然没有冷静下来，大叫着：你这招真的是高啊，把我们都绕进去了。但你告诉我，就算有一把一样的刀子又怎么样，或许还有十把类似的刀子，就能证明那个混小子没有杀人吗？” 彭怿辰心里冷笑，真感谢你给我助攻，脸上平静的点出了粗壮男话里的漏洞。 “你说的对，或许还有十把一模一样的刀子，那么你又能怎么证明杀人的这把凶器，就是那个年轻人买的那把。” 粗壮男更气愤了，声音又粗又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找到一把类似的刀子，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发现了！” 现场每个听审员都吵嚷着，看着眼前这把一模一样的刀子，他们心里对这个案子坚定不移的认识，正在慢慢崩塌。 彭怿辰看着他们，心里却越来越紧张，他知道现在是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召集人看到大家都站着激动的争论，连忙维持一下秩序。“好了，刀子大家都看到了。不要都站着说话……” 粗壮男虽然听话坐下了，但依然愤愤不平的说：“不管你耍什么花样，反正我们十一个人都认为那混小子有罪。” 暴发户改变了策略，开始规劝彭怿辰。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十一个？不管你坚持多久，那个小流氓最后还是会上刑··场。” 彭怿辰却不吃他这一套，淡淡的说：“或许你说的对。” 推销员不停的看着时间，站起来不耐烦的问彭怿辰：“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要在这里耗我们一晚上。” 彭怿辰身旁的老先生看不惯他不耐烦的样子，气道：“为了一个年轻人的生命，耗费一晚上时间，你都不愿意吗？” 推销员冷笑道：“那我们干脆在这里铺几张行军床？去跟门口的法警说，他可以走了。因为我们要在这耗一晚上。” 暴发户不理他们的争论，继续围绕刀子的事情责问彭怿辰。 “那个穷屌丝是不是杀了人，跟这把刀子没有直接关系吧？有人亲眼看到他杀了他爹。还需要什么证据？我真的不想再陪你们瞎耽误功夫了，我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赶着去办呢。” 工程师站起来看着这个张口闭口“穷屌丝”的暴发户，提醒他：“在庭审的时候，公诉人曾经说过这把凶器是很重要的证据，他花了很多时间……” 暴发户根本不听他的意见，站起来大声反驳道：“他就是一个小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不够我吃一顿饭的，他懂什么？” 他们两个边上的白领赶快拦住两个人，劝道：“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 召集人看到没有人再说话，就主动问彭怿辰：“到现在，你还是认为法院的判决不能通过吗？” 彭怿辰站起身，缓缓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知道你们有人根本不在乎这个案子，有人急于脱身。那么好，我们再投一次票，不公开举手，就用写纸条的方法，匿名投票。这次我弃权，如果你们所有人，依然全部通过法庭的判决。那我就选择通过判决。但只要有一个人选择‘反对’，那么大家就必须待在这里，直到把这个案子的所有疑问都弄清楚。” 彭怿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黑沉沉的乌云，头也不回的说。 “是不是同意我的提议，你们自己决定吧！” 召集人看着其他听审员：“他的想法不错，有人反对吗？” 没有人说话，召集人就当大家都同意了。他找出一张白纸，撕成十一份，传给了所有人。 大家都低头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决定。 很快召集人就把所有人的纸条收了回来。 他一张一张打开，大声的念出结果。 “有罪” “有罪” “有罪” “有罪”，“ ……直到他打开最后一个纸条，慢慢念出了结果。 “无罪！！！” 暴发户、粗壮男、推销员满脸错愕。 暴发户甚至跳起身大喊了起来：“艹TM，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彭怿辰猛地回头，看着那桌面上的纸条，知道自己终于渡过了第一个难关。 摸摸自己的手心，里面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