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2章 关于弱者的赌局

    打靶训练日终于到了，对于它，第六班的学生们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娜塔莎是真心想表现一把。

    她也看得出舍长柳德米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际那就是自信。

    安娜呢？她大清早就非常话多，虽然她平常话也不少。娜塔莎觉得这就是异常表现，看来这个姑娘真的很紧张？

    不是说有紧张的人都会哆哆嗦嗦的畏惧，有的人，他们的紧张就是所谓不合时宜的精神亢奋。

    倒是一直比较沉默的眼睛娘莉莉娅，娜塔莎透过她的眼神能察觉到，这个姑娘才是真的紧张。

    203寝的姑娘们在宿舍里换好作训装，其实就是军装。由于她们是女生，女式军装的裙子自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但是渴望看美腿的学生们就要失望了，又不是体育课，她们都穿上了裤子。所谓趴在草地上打靶，男式军裤才是最合适的。

    换上学校发的作训装，娜塔莎真是觉得非常别扭。

    没有武装带，也没有绑腿，军帽更是没有。有的，只是土黄色的没有任何肩章领章的普通军装。

    还别说，款式大小挺符合自己身材。

    一开始她是有些困窘的，被早晨的寒冷一刺激，再吃过早餐，娜塔莎自觉精神状态很不错。

    整个第六班的学生，他们在老师布罗夫斯基的带领下，还是在那个田径场等候客车。

    他们没有等候太久，早晨八点整，两辆大型客车如约到来。

    来者其实就是城市里运营的公交车。

    战争并未给彼尔姆市带来破坏，城市内的公交系统运作如初。如果说战争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那边是所有公交车驾驶员，有义务听从当局的安排。哪怕是紧急担任货运汽车的临时工作，也是不能推脱的。

    大萧条时期，苏联与美国的福特大规模合作，学到高级汽车制造技术的苏联自然大刀阔斧的展开本国的汽车制造业。

    本着追求更大更好，他们生产了一些马力强劲的发动机。这些发动机可以达到四百马力，驱使二十吨的坦克快速运动。它们成为公交车的心脏，苏联当然能造出载人量更可观的大型公交车。

    所以，第六班四十一个学生，他们挤一挤，一辆车即可全部拉走，也不必支付一个戈比。

    “大家都上车，记得不要开车窗，我不希望有人因此生病。”布罗夫斯基一边嚷嚷着，一边看着所有学生上车。

    他自然特别注意到漂亮的娜塔莎，即便这姑娘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也是一眼认出。

    “嘿，哈尔科娃。”

    “嗯？您叫我。”

    “好好表现！”布罗夫斯基拍拍她的肩膀，再回以信任的笑容。

    啊！又是一次打靶训练，我最初接受打靶训练还是在去年的八月，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娜塔莎不禁浮想联翩。

    现在看看前后左右的同学们吧，男生们一个个嘻嘻哈哈，他们明显对开枪射击有着不可思议的特别向往。反观女生们，不少人竟是愁眉苦脸的。

    何止如此？只听得耳畔还传来一些姑娘的抱怨，什么枪托砸肩很多天才能缓过劲，或是抱怨枪声太吵闹，还有的单纯是抱怨今天不得不穿男式裤子。

    不管喜欢与否，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接触枪支，恐怕不少同学在战争爆发后的一年时间内，他们参与的打靶训练或许次数不多，然总时间加在一起，说不定每个人打出去的子弹已经超过二百发了！

    就是没有二百发，有一百发也是很不错了。无论射击的结果如何，但凡曾打出一百发步枪弹，这样的人已经具备民兵的基本素质。

    当局要求在校高年级学生民兵化，该举措可谓全面战争时期的被迫之举。

    客车上，娜塔莎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知道自己要和同学们去靶场。此情此景却又那么的熟悉，恍若自己离开了故乡的农庄，坐着城乡汽车去莫济里上学似的。

    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她的身边就坐着眼睛娘莉莉娅，娜塔莎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不爱说话，绝对是有着心结。

    “嘿！莉莉娅，你参加训练时，是不是会把眼镜摘掉？”为了打破尴尬，娜塔莎率先提个话题。

    “眼镜？不会。”

    “好吧，我还是建议你摘下眼镜，这样或许更安全。”

    “我尽量，谢谢你的忠告。”

    只言片语中，娜塔莎无法感觉这个姑娘对打靶多么上心，似乎还有种抵触情绪？

    娜塔莎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搭在莉莉娅平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上，感觉到的竟是冰凉。

    “啊！怎么这么凉。你……”

    “没……没什么，这是天生的。”

    作为一个女人，娜塔莎当然知道大部分姑娘的手要比同龄的男孩凉一些，可是莉莉娅的手也太凉了。

    莉莉娅没有生病，她现在非常紧张！她还能为什么事紧张？打靶！

    “看来，她对打靶有些恐惧。”娜塔莎心里捉摸着，又乖乖把手缩回来。

    娜塔莎旋即安慰说：“别担心什么，不过是一次打靶，我想我会轻易击中靶心。亲爱的姐姐，到时候你就看我的表演。”

    “好……好啊。”

    “什么也不用担心！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有些事，娜塔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不不参加今天的活动，莉莉娅将第一个举手弃权。抵触打靶训练是丢脸的事，即便如此，莉莉娅也是抵触的。她对打靶的抵触情绪几乎是人尽皆知，且说上次的训练，她愣是一枪没放，而是陷入此起彼伏的枪声中，蜷缩一团恍若受惊的兔子。

    柳德米拉和安娜都知道这件事，柳德米拉更是知道其中的内情，可惜，娜塔莎才来不到两周，真的是一无所知。

    娜塔莎的安慰让紧张的莉莉娅精神稍稍放松，至于今天能否勇敢一把，莉莉娅也没有底。

    因为，那真是不是纯粹的怯懦。不知为何，莉莉娅听到枪声身子总是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出现了为题，结果校医检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的确，论九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莉莉娅的综合学业水平还是不错的。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有精神病？她就是怯懦。

    六班的男生们都觉得莉莉娅是懦弱的姑娘，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可耻的，难道国家真的指望数千万女人被大规模征召成为一线士兵么？

    战争应激反应，这其实就是莉莉娅紧张的根源。

    她逃亡的途中遭遇德国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死神的呼啸惊得逃亡的人群陷入癫狂，疾风暴雨的袭击后，难民群撂下一地残缺不全的人畜尸体。

    她的父亲被征召后，于战争初期战死。她的母亲在这次空袭重伤，最后母女二人侥幸被路过的苏军送到最近的军医院，她的母亲还是伤重不治。

    所以，真的有残忍的同学去批评一个战争孤女的懦弱吗？有的，只是大家的可怜。

    汽车发动了，各个座位充斥着孩子们的欢笑。

    莉莉娅却没有紧缩，由于得到了同寝同学的鼓励，她竟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娜塔莎的手。

    突然间，莉莉娅摸到了这只右手不同寻常的粗糙。

    莉莉娅没有赘言，淡淡的嘀咕：“娜塔莎，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哦？我很奇怪吗？”

    “对。是很奇怪，你隐藏了许多东西，却又逐渐表现出来。”

    “你……”娜塔莎一时无语。

    “总之谢谢你，刚才我想了一下，我应该勇敢一点，我会尽量打中靶子的。”

    莉莉娅这话只是单纯回馈娜塔莎的善意，至于能否击中标靶，她并没有那么大的信心，甚至对于自己能否勇敢的开枪都无有十全把握。

    不曾想，这番堪称铿锵有力的保证，可是入了一些八面玲珑的臭小子的耳朵。

    “喂！大家都安静！”班长吉尔站起身，他是所有男生的权威，立刻让本车坐着的十名男生闭嘴。

    接着，吉尔口看向刚刚放出豪言的姑娘：“莉莉娅彼得罗夫娜，你刚刚说什么？！”

    莉莉娅抿了抿嘴，大胆的抬起头：“我说，这一次我会……”

    “你会怎么样？”吉尔这么急切一问，全车的男生女生，都投来期待的目光。

    “我一定会打中靶子！”

    此刻，莉莉娅也豁出去了，这番放出的豪言当即点爆了车厢的气氛。

    男生们都是无恶意了，可惜这些臭小子秉承着俄罗斯人旷野的民族性格，他们的起哄堪称粗野。

    耳畔充斥着各种噪音，莉莉娅的小心脏怦怦乱跳，整个人又低沉下来。

    “都闭嘴吧！”班长吉尔一声呵斥，加之司机的批评，车厢再度安静下来。可是，相当多的男生还是在偷着笑，因为他们不敢相信，一个著名的懦弱姑娘居然放言击中靶心。

    吉尔缓了一缓，作为班长，他自知有义务给予同学任何形式的帮助，哪怕是口头上的。

    “莉莉娅，看来我们的娜塔莎给予你勇气，这很好。你的决定是认真的吗？我期待你击中靶心。”

    “当然……当然是认真的。”莉莉娅做出肯定回答，可惜，这番肯定可谓有气无力。

    “她当然是认真的。”这回，娜塔莎已经没法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人活一口气，哪怕是个女人。

    在沼泽地作战的一年，娜塔莎已经见过太多的懦夫被训练成战斗英雄，案例真的比比皆是。像是莉莉娅这样的懦弱的姑娘，通过一些办法，也能将其训成勇敢的士兵。

    一开始，娜塔莎真的是安慰这个紧张的姑娘，待看到男生们对莉莉娅的豪言壮语全面质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为“射击教官”，是时候重操旧业了。

    “啊！是哈尔科娃！”

    说实话，五千米的长跑难道不是男生的天下？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谜之转校生彻底碾压。

    吉尔可是没有丝毫的嫉妒，除了对这个姑娘更加好奇外，也在探索自己那些方面能战胜她。

    打靶训练，一发命中中心，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竞技。

    吉尔可谓灵光一闪，干脆说道：“哈尔科娃，要不，我们打个赌？”

    “打赌？什么赌？”娜塔莎好奇的问。

    “就赌莉莉娅能否命中靶子。哎呀，或许这个太难了。还是打赌莉莉娅是否敢开枪。”

    “你！你这是在嘲讽她？”娜塔莎一听这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吉尔连忙解释：“我绝没有嘲讽的意思。你可以问你的舍友，她之前的训练仅有的几次开枪，还是在尖叫中闭着眼睛完成。如果她能克服自己的紧张，我也是很高兴看到的。可惜，我不觉得她能克服。”

    “班长同志，你在小瞧自己的同学。”娜塔莎绷着嘴深深摇摇头，干脆代替莉莉娅发言：“她会击中靶子的，一定！我会亲自教她！我会让她克服困难！”

    “啊？你？！”

    吉尔一脸惊讶，他完全不能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放出此等豪言。他猛的想起体育老师曾嘟囔，娜塔莎哈尔科娃一定接受过高强度军训，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娜塔莎肯定有着射击经验，只可惜，这个姑娘的射击能力肯定不如自己。

    班长吉尔在打靶射击方面确实非常有信心，历次的训练中，他多次击中靶心，被教官评价为“无需特别训练即可直接入伍的优秀人才”。

    就是教懦弱的莉莉娅开枪射击，其实也是自己更有资格。不过，她毕竟是女人。

    现在可好，娜塔莎勇敢的站出来，她能够胜任教官的工作？真是令人好奇。

    吉尔又想了想：“哈尔科娃同志，既然是打赌，我们需要一个赌注。如果莉莉娅能够向着靶子开枪，我就认输，送你一张午餐餐票。如果……如果她还能击中靶子，那就两张。”

    “行！”娜塔莎张口就来，“如果我和莉莉娅输了，我就给你一张午餐餐票。”

    “你？算了。”吉尔摆摆手，“这样并不公平。你输了，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嘿嘿，只要……只要有一次午餐时间，你能许可我坐你对面，即可。”

    相比之饭票，吉尔的这个想法真的可谓大胆。一时间整个车厢安静下来，沉静了足有十秒，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们又开始热热闹闹的起哄。

    就是并未参与进来的柳德米拉也觉得自己的朋友受到模范，包括事件的核心人物莉莉娅，也不好意思的拽着娜塔莎的衣服。

    对此，娜塔莎没有丝毫的反感。

    她站起身反驳说：“这并不公平！午餐时间，你可以坐在我面前，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是一张餐票罢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而是该担心自己少吃两顿午餐这件事。”

    现在，吉尔无话可说，心里却又是暗喜。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你坚持。现在同学们就见证了，最后，就看莉莉娅同学的表现。”

    无疑，现在吉尔把压力的皮球提到了莉莉娅这里，一时间弄得女孩怎样都不自在。

    对此娜塔莎只好再静下心来，安慰缺乏自信的姑娘：“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听我的指挥，你肯定能击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