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邪神

    新褐星的夜晚凉飕飕的，但是冷汗还是从修尔的额头渗出。修尔可以肯定，他听到并非幻觉，也不是精神交流，而是真正的声音，由石斧发出的声音，就像之前在沙漠世界，那三座岩石巨人在逐影者们面前现出投影时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就意味着里面那三个异世界神灵，至少还保持着和沙漠世界时同样的实力和状态，没有一点衰弱的征兆。

    很不合理的现象，修尔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沙漠世界已经在扭曲空间中被彻底摧毁，三位神灵的本体在失去了神性之后，也随着星球的毁灭一起消失了，他们又不像绿洲之神那样有新的信仰之力作为补充，他们不仅没有信徒，就连了解他们存在的个体都非常稀少，按常理来说，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即便没有当场沉睡，湮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修尔刚才看到石斧的时候，虽然相当纠结，但其实并没有特别恐惧，在他看来，三位异界神灵就算还侥幸保持存在性，也已经陷入沉眠了，绝不可能轻易醒来，正因为这样，才侥幸瞒过了阿尼卡大人和露娜大人，否则就算阿尼卡大人处于睡眠状态，也不可能迟钝到有三个神魂出现在她身体上还一无所知的地步。

    因此，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一直不肯靠近石斧，更不肯用手触摸，就是担心自己的气息诱发三个神魂意识深处的仇恨，让他们从沉睡中惊醒。

    一旦真把他们吵醒了，就会相当麻烦，毕竟阿尼卡大人的本体并不在此处，两位大人的意识也只是延伸到这里而已，就算自己借用露娜大人的力量强行强化自身，也无法突破凡人的界限，对上三个神魂没有任何胜算。唯一的办法，阿尼卡大人的本体赶回来，或者两位大人的意志直接降临，但那都需要时间，修尔可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拖到那一刻。

    而且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新褐星这种地方，绝不是可以作为诸神之战战场的场所，露娜大人虽然从森林女神那里获得了灵感，在无序空间里创造了一大片有序地带，但这里是相当不稳定的，神灵一旦开战，就算战斗极快结束，也很可能破坏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到时候辛辛苦苦保留下来的新褐星，恐怕就要彻底毁灭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所以修尔一直磨磨蹭蹭的，但是当精神力靠近石斧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根本没必要再故意转移话题，对方早就醒了，而且正默默的旁观自己的表演，直到自己发现这一切，问出是否还来得及，才做出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好吧，我觉得可能来不及了。”修尔又叹了一口气，“罗兰德，你让其他人重新登舰吧，瑞恩，你带着你们的人，先到罗兰德的体内暂避，之后你们回到裂隙空间等待命令，我这里要处理一些私人问题。”

    “你认为我们会放任你们的行动吗？”石斧上光芒一闪，一个黑色的岩石巨人投影在所有人面前，如果修尔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绿洲之神的姐姐，代表大地的神灵。

    “命令取消。”修尔皱着眉，一言不发的盯着大地之神看了一会，突然对其他人摆了摆手，“不用紧张，她没恶意，至少现在，而且对你们，暂时还没有恶意，你们继续之前的行动计划吧，让我们单独聊聊。”

    “好啊。”黑色巨人的投影上前一步，沉重的压力犹如实质化般朝修尔压了过去。

    “赞美主。”但修尔只是随意的笑了笑，手指在胸前画圆，压力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里怎么说也是吾主创造的秩序空间，作为吾主的使徒，我在这里还是有一定优势的，除非不顾及空间稳定性选择正面开战，否则，单纯想用神威压制我，也不太现实。看您也没有毁掉这片空间的打算，不如冷静下来，叫其他两位大人出来，咱们好好聊聊如何？”

    “呵，谁给你的信心，让你断定我们不打算毁掉这片空间？”

    “我的眼睛给我的信心呀。”修尔耸了耸肩，“虽然不理解原因，但你的力量比以前还强大一些，真有恶意的话，这里至少有一半人已经死了，不，动手的时间更早一点的话，所有人都很难活下来。你们既然能忍耐住对我的仇恨，一直没有破坏我的计划，那我当然可以认为你们没有恶意了。”

    “哼。”黑色巨人再次上前一步，不过这次并没有散发压力，显然修尔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他们两个怕忍不住碾死你的冲动，还是不出来比较好。”

    “啧。”修尔的手在背后向莫瑞娅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她安抚已经知晓这里的一切的阿尼卡，让她不用急着赶回来，以免诱发不必要的冲突，至于露娜，一直与修尔同在，已经收到了修尔的想法。在确认阿尼卡已经受到消息之后，修尔才撇撇嘴，嘟囔着说道，“说起来，咱们也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吧，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在算计我，想要利用我视线自己的目的，我们始终没有对你们做什么，怎么……”

    “对，没做什么，就是把我们扔进了黑暗空间而已。”

    “没办法，你们和裂隙空间牵扯太深，又不肯主动切断和裂隙空间的能量联系，不把你们扔进来，大裂隙也关不上啊，而且当时的情况，那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心虚的瞟了一眼天上飞的梭族人，希望他们没听到吧，“咳咳咳，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至少从结果来看，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你们完全没必要用这么凶残的态度对我。”

    “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还能保持克制，就已经很不凶残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对你们来说，当初我的行为的确有点难以接受。”修尔耸耸肩，正色的说道，“但是我不会为此道歉的，因为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敌对双方，各凭手段，没什么对错可言。”

    黑色的岩石巨人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反驳。

    “吾主和我谈过关于你们的情况。”修尔暗中松了口气，情况并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对方的态度很微妙，似乎真的有周旋的余地，“吾主说，你们所谓的污染，其实是人格化的精神受到裂隙爆发和信徒大批死亡的双重影响，负面情绪长期维持，反过来影响了自己的神性，导致神性发生扭曲，进而诱发了神格和神职的改变。”

    “所以呢？”三个神魂所在的沙漠世界，可不像帕瓦帝加那样历史悠久，更没有帕瓦帝加那么系统的神学知识，他们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始终懵懵懂懂的，因此随着修尔的介绍，包括石斧内部的两个神魂，三位的兴趣都被调动记起来，越听越专注，修尔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反而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这些改变了，会带来什么影响？”

    “怎么说呢，神职会影响神性，就像掌管死亡的神灵，神性中或多或少都会带有阴沉的一面，但神性反过来也会影响神格，一位天生热衷于阴谋和杀戮的神灵，注定不可能拥有慈爱或者生命一类的神职。”计划成功，修尔知道已经安全一半了，能谈下去就是好现象，“你们由于长时间维持负面情绪，甚至一度近乎于疯狂，神职已经扭曲，变成了类似于邪神一类的存在，之后又为了保持一部分神格不受影响，强行撕裂了自身，导致症状加重，彻底坠入了黑暗和邪恶，意识中只剩下了毁灭，而且是有理智的毁灭，你们可以回忆一下，当时是不是这样。”

    “是。”

    “那就对了，当时你们已经陷入了纯粹的恶。”修尔点点头，思索着说道，“恶并不可怕，帕瓦帝加也不乏神职中有恶这种属性的神灵，恶本来就是一种切实存在的东西，神灵之中也必须存在此类神职，否则只有善根本不可能形成平衡。”

    “但是纯粹的恶就不一样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单纯的为了恶而恶，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就像我刚才形容的，是一种扭曲的表现，以前帕瓦帝加也有过类似的先例，我们称这类被扭曲的神灵为邪神。”

    “所以吾主认为，你们当初已经堕落，彻底转变成了邪神，很合理的猜测，但是，这样就有个问题摆在眼前了。”

    “什么问题？”黑色巨人追问道。

    “神格啊神性啊这些东西相当复杂，我们凡人是很难理解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不是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得，一旦堕落为邪神，就几乎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除了彻底摧毁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修尔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面前的黑色巨人投影，认真的说道，“所以，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你们因为某种未知原因，突然就脱离了邪神的行列，第二种可能，你们其实依然是邪神，现在这种可交涉的态度，还是和之前对我们的欺骗一样，是为了迷惑我们而故意做出的。你说，我应该认为是哪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