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比邻而居
果然的每一个问题，都彷如是针扎般的刺痛着龚祝仁的内心，他昂起了头、想要反驳，但略一迟疑也就垮下了肩膀，乔卉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生、他哪里会不晓得呢？ 张大勇的家庭条件比他强太多了，拿到了毕业证书、肯定能在城里找到份安稳且收入稳定的好工作。 而他呢？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农民的孩子，全家一年收入都不到两千块钱，妹妹还在上学、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说经济方面是捉襟见肘都是抬举了，上职高所欠下的那笔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更别说是想要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出得起娶老婆的彩礼钱了…… 越想越是沮丧、越想越是觉得前途晦暗，龚祝仁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沙发扶手上、近乎于吼一般的嚷嚷了起来。“那、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 是啊。 龚祝仁能怎么办呢？ 他既不是家有余产、能期待当个富二代的，又不是住在大城市的城乡结合部、能憧憬成为拆二代的，更不是家中有为官者、能指望着长辈们能帮他遮风挡雨的，能够早一天正确认识身处的环境、所即将需要面对的现实，总比在现实中撞的头破血流、被强行磨掉了棱角才感悟到这些要强啊。 果然是真的想要让龚祝仁早点明白，从农村出来的、出人头地所需要付出的远比城里人还要多的艰辛和努力，他更想要让龚祝仁能明白，从农村出来的有时候即便是努力了、拼了命，但依然无法享有跟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和未来。 “当你想要给老婆买件好点的衣服、选择去东门大市场的时候，而她在本地交往的朋友们却选择去港城、去东京、去巴黎Shopping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当你发现你父母是小病不敢看、大病看不起的时候，城里人却有医保能够报销、你是怎样的心情？当城里人的孩子可以进好的学校去读书、而你的孩子却只能选择民工子弟学校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当城里人的孩子们在讨论假期里会被父母带去哪儿旅游的时候、你的孩子却蜷缩在租屋里忍受着蚊叮虫咬，你是怎样的心情？当城里人的孩子吃腻了麦当劳、肯德基的时候，而你的孩子却因为晚饭多了个煎鸡蛋而欢呼雀跃的时候，你又是怎样的心情……” 一连串戮心的反问、让龚祝仁彻底懵了，他眨巴着双眼、不明白果然今天这是怎么了，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的激动，但龚祝仁确实被果然所描述的远景给吓着了，虽然孩子和未来、生病和住院这些在他看来都是遥远且短时间内都不会涉及到的，可是他真的被果然所描述的这一切给吓坏了。 “龚祝仁，好好想想吧，我们除了年轻和肯吃苦之外，我们真的是一无所有。在学校的时候老师经常说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但问题是没有人会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出生在罗马！城里的不少人甚至于不需要不努力、不需要奋斗、不需要吃苦，单凭一个‘城里人’身份和父母留下来的几套房子，就是你奋斗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追的平的时候，”端起桌上的罐装啤酒、果然一饮而尽，抹掉了唇角的泡沫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龚祝仁，你甘心吗？” 甘心吗？ 能甘心吗？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扪心自问，龚祝仁不觉得自己会甘心，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那两个被打开的编织袋上，脸逐渐胀红了起来，紧紧的抿着嘴却报之以沉默，内心深处的刺痛让他明白，自己确实已经被果然的这番说辞给逼到了悬崖的边缘，如果不就此奋起、那也许唯有就此沉沦了。 当着龚祝仁的面儿、果然将一粒安眠药扔进了龚祝仁的啤酒。“喝光！明天起来了、要记得来之前你都你答应过些什么……” 呼、噗噗噗…… 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的龚祝仁不但呼噜震天响，还吧嗒着嘴皮子，犹如是一条上了岸的渴水肥鱼。 啤酒加安眠药，酒量再大也是会被放倒的，只是果然觉得没能及时让他去床上睡，还是有些失策。 幸好现在还是初秋，在沙发上躺一夜、顶多就是起来之后腰酸背痛，倒是不虞会感冒或者是大病一场…… 透过雨幕，慕澜花园的保安室里依然亮着灯，不过那光芒就像是风雨之中的一盏微弱烛火，想必即便是有人在值班、但严格遵照小区安保规定顶风冒雨的去巡查整个小区的概率应该也是极低的，更何况顶楼距地面足有五十多米，强光手电筒也没办法让人在下面清楚的看到楼上的情形吧？ 灌耳的呜呜作响的狂风、扑面而来的雨水，让果然感受到了暴风雨的威力，他打消了站到阳台上的念头，退回到了屋里，客厅的茶几上有绳索、有手套、有手电筒、有开锁的工具，但果然决定不冒险去隔壁那屋了，虽然那屋子里主卧的床板下面有许多个装满了现金的纸箱、虽然那墙体里成捆的现金摞到了顶、虽然那屋子里有屋主收取贿赂的详细账本…… 前一世他在电子厂实习期满、才回学校里拿到了毕业证书，重返深城在慕澜花园干了一段时间的销售，许多年以后才通过一部电视剧晓得隔壁那屋住着的是一位副处长，这个教科书级别的小官巨腐、竟然在九十年代就在那屋子里存放了过五千万的现金，平日里说这位副处长天天吃糠咽菜倒也有些过了，但说这位副处长省吃俭用、作风廉洁，倒绝对名符其实。 不过，能够与这样的家伙比邻而居、倒是也不错的，果然觉得万一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那屋里的现金就会是他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当然了，果然也并不希望‘万不得已’的选择会成真。 闭合的推拉门将风雨隔绝在了外面，推拉门上雨水的痕迹、却是让慕澜花园老板穆慕的面容浮现在果然的脑海里。 如果任由一切依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嗓音清冽的这个女人会在一年后从吉隆坡的石油双塔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果然不知道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才导致她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生命，但果然清楚如果将他前一世的缺憾列一个清单出来，穆慕的那纵身一跃、绝对是排在前面的，甚至还要超远渡了重洋、多年都了无音讯的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