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六十二章 般若令下
【平成元年七月初二上午九时许】 姑苏城里,行人如织依旧,然而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的难看,原本优哉游哉逛街的人,都奔命一样杏色匆匆,原本吵闹着叫嚷着的街上小贩,此时也都压低了声音,或者干脆闭紧了嘴巴,两眼无神面色担忧的看着过往的行人,身穿锁甲,背着“火铳”的士兵在街上巡逻着,人数比昨天晚上翻倍,而街道中央“横冲直撞”的大车,也不是什么富家大户,国公贵胄的私人座驾,而是真正的,塞满了士兵的军械的军车。 姑苏城里人人知道,如今的“总督兼巡抚大人赵光怡”是个极度励精图治的家伙是帝国真正的军神与希望,他要是在街上摆这么多士兵出来,那不是要戒严城市迎接圣上视察,那是真的要和北人开打了! 战争的阴云,忽然密布,然而整座城市里,逃亡者寥寥,招兵处却是人满为患,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任总督干得好不好,一比较就门儿清了,可是这世上,就算将北武帝算进来,还能有谁比赵光怡做得更好呢?没有。 赵光怡的政策,军策,那是真正的,踏踏实实为百姓谋福祉的政策与军策,而不是北武帝那样宽宏大量的“普惠民生”般的施舍,也不像是血阳城里,斩鬼烈那号锱铢必较明明白白的诚信与对等,而是真正的“俯首甘为孺子牛”式的伟大。赵光怡本人或许不如北武帝的谋略过人,也不如越皇聪明灵光,他就是一个军事家,一个真正的军势专家,可他的背后,站着银尘,站着拥有《论持久战》《现代国防轮》的卡诺尼克尔文明。 赵光怡的政策,对这个时代上的所有竞争对手都是碾压。 因此,得了实惠的存南行省,已经悄悄动员起来,自发地动员起来,甚至周边的省份都开始动员起来,这些动员起来的人,以江湖门派为骨干,在鬼厉名越发庞大惊人的特务机关的引领下,早在银尘来到这里几分钟前,就开始准备组建一支军队,一支完全听命于天下器之圣手十三万大军——“义军”。 义军的口号,除了为天下人讨回公道,击破天邪寺也没有别的了,当然,这个口号的背后意义,就是将包庇天邪寺的北人政权也一并收拾了,虽然十几万人对于北国来说还弱小了,可是江湖门派,尤其是此时组织起来的江湖门派们,又有哪个不是在无数次以弱克强中辗转传承到现在的? 他们这些人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保住存南行省,保住姑苏城,保住赵光怡,保住他们已经变得很好的生活。这是既得利益者组织的军队,而存南行省的既得利益者,人数高达千万! 存南行省,已经遍地都是解放农奴,翻身贫民,他们只差一面赤旗了,而原本的世家大族要么早就被赵光怡同化,成为民族事业者,要么,就被银尘手下的正道刺死了,整个行省,其实并不是赵凌云描述的那样是混沌乱世中的文明孤岛,恰恰是新时代的原爆点。 老百姓都知道“真王”(真正的王,而不是真毅亲王)要打仗了,都为了自己刚刚分到的胜利果实积极备战,而作为老百姓的主心骨的赵光怡,此时却进了寒山寺的山门。 他不是去逛庙会,也不是去向佛祖乞求什么,他只是收到了般若令,前来议事的,般若令一出,证明寒山寺也有动作,这点赵光怡并不意外,毕竟寒山寺,为了天下苍生,过问飞燕城惨祸也在情理之中。 寒山寺千古以来,甚少在白天封闭山门,可今天就偏偏赶上了,香客们被堵在门外,又听说般若令发了,自然都摇头叹息,知道世事无常,寒山寺只怕又要出山灭魔,甚至天下再度掀起一场道魔战争的血雨腥风。 寒山寺中,早课过后,众僧集结于罗汉堂,收拾钵履,似是整装待发,讲经堂上,赵光怡,赵凌云,何时休,万剑心,拜狱俱在,身边还有通过空蝉赶来的万人往和金刀杨无敌,天方剑士等等豪强聚集,鬼厉名也率领魔威阁众长老到齐不说,就连祸忌都赶来了。而寒山寺这边,上首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苦禅大师,玄智等人,只能陪坐。 朝阳正好,东北边的天空却升起一道不详的紫色烟柱,讲经堂上,大白天火烛通明,气氛却相当压抑暗沉。苦禅盘膝坐于上首达摩禅位,面前正坐着的第一人,却是银发银瞳的年轻法师。 “大师,敢问这次祸患是否因为天邪寺而起?”苦禅尚未开口,银尘就抢先问道,他实际上的意思是“除了天邪寺还有别的什么势力参与其中吗?” “正是天邪寺的《冤惨怨毒大法》,此乃召唤哭佛之邪术。”苦禅的声音凝重非常:“放任它们,天下亡矣!” “哭佛?”包括血河尊者在内,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奇诡的字眼。 “佛者,皆荣登极乐,或弥勒,或金刚,乃达摩座下水德与火德。我佛慈悲,但并非需要以哭相现世,佛者恸哭,乃域外天魔化形之色,灾微之障害也。哭佛也称为邪佛,不是佛,而是魔!那哭佛早年也出来祸乱世间,但是都被先辈们封印了,如灭罗渊般困锁于某处,今日之祸,乃天邪寺一手促成,除了他们那些不学无术的孽障,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召唤出哭佛了。” 苦禅详细地解释了哭佛的由来,银尘才知道,哭佛根本就是天邪寺臆想出来的佛之变异体,乃天下亵渎佛祖之首恶,而天邪寺,最早居然是一群被寒山寺赶出门的弃徒们建立的,也因为这事,“弃徒”二字,成了天地间少有的侮辱人的称呼。 天邪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这里不便记述,以免遭到和谐,不过那一桩桩一件件,写个500万言毫无问题,总之就是该被彻底毁灭的邪道,比起傀儡宗也不差什么,在如今傀儡宗的炼魂技术无人继承,宗门教条都被扔进北冰洋的“和平盛世”之下,天邪寺的猛恶,更彰显得淋漓极致。 “……天邪寺如今能卷土重来,许是受到北武帝的默许甚至唆使……他们的僧众五年前也不过数十人,以海千仇为首,被我辈僧人赶入鲜卑利亚,却因为魔物横行而没有灭魔彻底,才留下如今的祸患,五年来,他们在北地其实也发展不了多少人,估计上千僧众便是极限,毕竟北地宗族复杂,天选,因陀罗,萨满三大神教,都不会允许他们如何扩张,能做成昨夜之奇祸的,必有北武帝之支援,只是……老衲曾经见过北武帝数面,潘兴陷落之后还曾亲自劝服他不要再开杀劫,他也满口答应,甚至以皇室信誉担保。老衲觉得他有明君之风范,当得起天下共主,可谁知……他如此不仁不义,那老衲也只能下山,弥补五年来犯下的种种不圆满之错……” 他这一说,大家都清楚了,以寒山寺本身就具备的罗汉真身之类的秘术,那哭佛,大概也就是类似的秘术膨胀形体之法,巨人巨力,但未必能耐住火烧炮击。赵光怡和杨无敌对视一眼,点点头,两人的神色都稍微松动了一点,他们可知道,如今姑苏城大军,那可不是普通的“火烧炮击”的军队啊! “此番一战,可成!”这是两人此时的想法,他们还不知道哭佛此时已经和可瑞安合体,怕不怕炮击还很难说。 “大师今日请我等来,是想以我等大军阻截那变节的武帝,大师带人清理天邪寺亵渎达摩之罪人?”赵光怡拱手一礼,先道出了苦禅的心思。 “然也!”苦禅颔首,脸上无一丝得色,只有深沉的悲悯:“南北之战,天下生灵涂炭,然而不战,放任天邪寺荼毒天下,那么更多的生灵将惨遭屠戮,佛者苦读天下,为苍生请命,乃我等出家人义不容辞之责任,还请施主看在天下人的份儿上……” “大师为民除害,理所应当,我等自然要尽力辅助。”赵光怡一口答应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此时贸然和北帝开战,以他一个行省几座主城的力量,那真是太可笑了点,不说别的,就是那个给北帝做了儿子的所谓越皇,占着天下正统的位置,都可以纠集出五六倍数量的兵甲将他赵光怡给剿灭了,而且名正言顺,因为赵光怡要是率军突击,那可就是真正的不听王令,私自调动军队,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谋反了! 谋反之人,大多数情况下天下共诛,赵光怡军队一动,立刻失了民心公理。 赵光怡如今虽然手握先皇遗诏,却并不能用,因为腐儒朝廷不在他这边,那帮子家伙颠倒黑白的本事太厉害了,而且,北人绝对会为越皇站台的,赵光怡现在面对着地,是北人和越皇两大势力的联合体,他不动,没有把柄,也不怕别人来惹他这号军神,可是他一动,失了礼和理,那就是天下人得而诛之了,就算有遗诏,也会被越皇反咬一口,以矫诏论处的。 毕竟赵光怡管理的人口,地盘,经济,就只有天下的十分之一,这点力量,就算单独对上北帝,那也是以卵击石! 可他就是答应了。 他不是脑子一热答应的,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答应的,实际上他和银尘讨论了很多次出征平定天下的时机,这个时机,现在还不成熟,但也快了。 赵光怡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现代战争”四个字,人数什么的都无足轻重,经济后勤全靠傀儡宗撑着就行,兵战韬略放眼天下绝无对手可言,他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只是……他没有理由。 哪怕到了今日,他也没有理由出战,他是一省军政长官,不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头头,天邪寺祸乱人间,如果朝廷不究,甚至只要他们不发下海捕文书,他赵光怡就绝对不能管。 这就是这个天下的规矩,这规矩并不可笑,反而很严谨,但碰上了个可笑的朝廷,这规矩也就变得可笑起来,若是给银尘的故乡遇上这种事,那还得了?魔法师警备队接到百姓报案立刻就出动了,才不会等你朝廷的批文呢。至于天邪寺的武力?对不起,暴力抗法杀无赦呀。 赵光怡如此爽快,让苦禅闻之一惊,愣了半晌,才道:“老衲陷施主于不忠……”他的脸上真的出现了愧色,而不是什么假惺惺的做派。苦禅今日请人求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乞求赵光怡出兵阻截北人,之后,他便率领群僧粉身碎骨,和天邪寺拼个同归于尽,他之所以这样“陷赵光怡于不忠不义”,为的就是给剿灭天邪寺这事一个真正的可行的成功机会。 被北帝保护起来的天邪寺,不是寒山寺众僧可以对付的。 “宁可不忠,不能不义,连宗族女眷都保护不了,还当得什么王爷!”赵光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欣然又想起了前几日越皇下战收罗赵家皇室之女子,送给北人,如今天邪寺在飞燕城里搞出“淫天大祸”,而那些赵家公主们刚好就被送到了飞燕城,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足够赵光怡愤恨得咬碎满口利牙。 淫辱宗族姐妹侄女,那就是灭门血仇,累世不消,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弑杀父母尚且成为血海深仇,想起自己的那些美艳娇羞的远方亲女,养过女儿的赵光怡能忍住不发疯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好吧! 因此,他其实也不需要找什么理由,为赵家皇室宗亲复仇嘛,这名义打出来,天下间支持他的人就多了,毕竟老百姓也喜欢一个有血性,有气节的领导者,哪怕这个领导者想阴谋篡政呢。能报了国仇家恨领导者,哪怕他是个窃国大盗,也比软弱可欺的正统继位者好得多了。 民心这种东西,和正统根本就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