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抉择
周柯转身，对着一直陪同在身边的王曦妈妈道：“阿姨，走吧，我们单位的领导，来了······” 王曦的妈妈明显有些吃惊，道：“这事儿，还惊动你们领导了？” 周柯道：“阿姨，我刚才说了，王曦在单位，表现很好的······” 来人的灵识他已经认出来了，是内科的一名副主任医师和一名住院医师。毕竟这种事儿，这样的配置其实已经远远足够了，应该是考虑到了周柯和柳瑗二人的突然离岗，无法判断他们的心思，不得已而为之。 要是其他人，里院就算派两个住院医师来也就够了，因为这毕竟代表了里院的官方意志，当事人不得不掂量一下。可这一下子可能犯事儿的，是三名院长的亲传弟子，医教部的人就可能需要考虑一下了。 万一到时候这三个人真的浑起来，要动手，两个住院医师不要说敢不敢动手，就算动手也打不过啊。 “温主任，这位是王曦的妈妈。阿姨，这位是温主任。”周柯做了简短的介绍，就立到了一边。 温黎君只比周柯大三岁，知道周柯再熬一两年也快提副主任医师了，没有托大，望了下周柯，一眼就看出了他体内的异常，道：“周老师客气了。” 说完，她身旁的那名住院医师走上前来，摸出几张由金色符纸包裹的东西，恭敬地递到了王曦妈妈面前。 “请节哀，这是单位的一点意思。”温黎君和那名小年轻以及周柯一样，身着便装，诚恳地说道。 王曦的妈妈立刻道：“这就要不得了，王曦那孩子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要不得要不得。” 周柯伸手接过了包裹，顺手递出了六只香给那名住院医师，然后对王曦妈妈道：“阿姨，这是规矩，也坏不得。” 他嘴上这样说着，可眼神中却带有疑惑地望向了温黎君。 里院这样做，可就是在坏规矩啊。 因为，这手感，很明显温黎君带来的东西，里面不是钱。 那是一块里院的臂章！ 只是上面的“里”字是纯黑色的，无法区分是哪一院。 温黎君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灵识包裹着话语，对周柯道：“你家大师兄的意思。” 周柯点点头，陪着几人走向灵堂里面，故作悄声道：“阿姨，收下吧，礼轻情意重，别拂领导的面子。” 王曦的妈妈接过了包裹，不住地道谢。 这哪里是一块普通的里院臂章啊！这就是一块自由出入阴阳两界的通行证！ 等他们上完香，见王曦妈妈又去忙了，温黎君问道：“看样子，我是白来了一趟，周老师和柳老师是讲规矩的人。” 周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她肯定也去过一趟师院那边，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晓得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如果自己师兄弟三人真的做出了什么越轨之事，那么她送出来的东西肯定又不一样了。 先前温黎君口中称呼的是“你家大师兄”，并没有说“王主任”，那么就说明今晚的事儿，到现在看来，都是在讲人情，不存在什么里院的官方态度了。 只是也不是不能讲，如果王曦出手攻击了地府人员，那么就是另外一套说辞了。看来医教部还是下了些心思，并且还拿这种事儿去过问了大师兄的。 周柯道：“温主任才是客气了，送这么一份礼，其实是给王曦出难题啊。等等，温主任！你们······此时这样，有些不妥吧？这绝对不可能是大师兄的意思！” 周柯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有些激动。 温黎君道：“去留存心，出发前，不止王主任一个人给我交代过事情，我同时也要听命于医教部，希望理解。” 周柯看了一眼温黎君，见她表情自然，喃喃道：“医教部······越来越······” “过分了？老实说，我也这样觉得的，这种时候，他们这样，有些太现实了。”温黎君接过了话，表示自己其实认同周柯的看法。 一块臂章，看王曦怎么抉择了。 是烧给外婆，让她在地府也有个里院的编制，以后可以出入鬼门关，还是留在家里，庇佑家人威慑邪祟。 这让王曦怎么选？ “师傅怎么说？”周柯问道。 “三院长闭门不出，常院长和何院长也一样。这其实是他们在规矩和私心之间所做出的最好选择了。”温黎君道。 是啊，如果赵竹仁金口一开，自然可以把这事儿安排好。可以后的里院医师有家人死亡怎么办？ 可赵竹仁其实又很关心这小徒弟，只能这样，让王弼司送出这么个东西，让医教部揣摩自己的意思，同时做该做的事。 加上温黎君的言行举止，其实医教部算是很客气了······ 只是这样的抉择真的太不近人情了。 医教部不是坏了规矩，而是王曦坏规矩在先，这是对他的惩罚。 一种又残忍，又充满人情味的，矛盾的惩罚。 毕竟不管王曦怎样选，总有一头捞着好。没有这块臂章的话，他倒不用为难了。 给人以希望，却同时也给人以绝望。 明明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却偏偏横插一脚，生出事端。 王曦将要面对的，哪里是选择外婆还是家人，其实根本就是不选择外婆还是不选择家人啊！ 同样的抉择，意思其实完全不同了！ 他们的谈话都很隐晦，外婆在周柯体内是完全无法听懂的，加上金色符纸包裹，她根本无法探查里面到底是何物。所以，她不可能在王曦做抉择时对他进行干扰。 三人就这样，坐在了距离大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默默地喝着茶，等待着王曦。 “婆婆，你到了地府，可以和别人吹一吹，就说里三院副主任医师，主治医师和住院医师都在为您守灵。”周柯突然开口道。 在外婆还没有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时，温黎君道：“周老师，你不要插手此事了。” 周柯见自己的伎俩一眼就被识穿了，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他知道，其实不管王曦做什么抉择，里院都不会再有什么处罚了，这已经就是处罚了。 只要他选了，就会按照他的意思办。 可同样，只要他选了，那他将来，就会时刻记起今天晚上，自己曾经放弃了某一方。 这惩罚，是来自于内心的。 这种煎熬，没有人能够承受。 对于周柯来说，他倒希望王曦选择将臂章留给家人。毕竟逝者已矣，而且该做的安排都已布置妥当。更关键的是，就算王曦选择了把臂章烧给外婆，可毕竟还是不能让她还阳，只不过多了些再次见面的机会而已。 于是，他便向王曦的外婆暗示，意思是她入地府已成定局，等会儿见了王曦，可以给王曦说说，其实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没想到被发现了。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周柯对王曦妈妈道：“阿姨，我们出去抽根烟。” 王曦妈妈道：“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马上回来了。” 周柯点头道：“嗯，我们知道的，他也给我们打了电······发了短信的。” 柳瑗和王曦二人躲在那里商量了好久，最终见温黎君带着周柯走了出来，知道自己二人已经被发现，也只好现身。 大家在阴影处聚在了一块儿。 “外婆。”王曦立刻抱住从周柯体内出来的外婆。 他本以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所以还在和柳瑗商量怎么办。 但现在看外婆依然还在，有些喜出望外。 温黎君看着浑身上下气息流转的柳瑗，生怕引起误会，逗得柳瑗出手节外生枝，立刻用灵识将话给挑明了。 王曦一听，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外婆拉着他，开始给他说他走后发生的事情，还把自己来世的胎记拿给王曦看，让他记住别忘——虽然她并不打算立刻再入轮回——她想的，是将来，还要当王曦的外婆······ 用她的话来说，给王曦个念想。 王曦道：“温主任，我和我外婆再进去看看。” 温黎君点点头，这种情况，王曦又跑不到哪里去，无所谓。 于是，王曦也同样让外婆上了自己的身，回到了灵堂。 他坐下来，和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安慰起妈妈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乔元给他端过来的东西，尽管只是一些饼干面包之类的，也吃得很攒劲。 外婆此时呆在王曦体内，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可怜的大女，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会影响到王曦的情绪，立刻闭口不言。 和之前的上身不同。 周柯这种老鸟，是不可能让一个灵体上自己的身还寄居于灵台的。可王曦不一样，外婆一上他的身，就自然而然地来到了他的灵台，因为呆在那里，其实对于魂魄来说，是最舒服的。 王曦表面上很冷静，可内心依然很挣扎，他没办法做出这种选择，他想要逃避，他只会这一招。 “喝口水，别噎着。” 王曦顺从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道：“妈，没事儿，外婆一直都在呢。” 王曦的妈妈显然把这当成了一句安慰，道：“是啊，你以后要好好努力，外婆在天上肯定会会看着你笑的。” “嗯！我会的！谢谢你，妈！我去我同事那儿！” 王曦说完起身离开，而王曦的妈妈一脸莫名，这有什么好谢的？ 王曦露出一丝笑容。 里院啊里院，论操弄人心，比起遗人来，真的是小学生的水平啊！ “温主任，把臂章烧给我外婆吧。我的家人，以后由我来守护！” 我，就是一块里院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