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俘虏
张吉的的确确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是换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刀子划啦下去，然后一脚将背对着自己的尸体踹倒，任由鲜红的血液肆意喷洒，自己只用接着寻找下一个敌人便是。 但……这可是长端帝啊！ 这个异界千年王朝的当代君主啊！ 是，作战之前，便说好了，尽最大的努力，阵斩长端帝。 唯独偏偏漏掉了如果活捉长端帝怎么办？ 张吉此刻便是如此，虽然只要轻易地动一动手中的刀，那锋利的刀刃便可以割破长端帝的喉咙。但潜意识中，一个念头告诉他：留他一命，说不定更有用！ 这种念头太常见了。 就拿里四院郭副院长来说，够土豪了吧？人称股票界的高吸低卖小能手。比如一支股票，她成交股价是五十元买入。之后呢，就一直跌呀跌呀跌，止都止不住。 郭副院长就想，亏那么多啊？都亏了一半了，算了，及时止损。 可是这个时候，股价稳了，就在二十五左右波动。 郭副院长一看，咦？似乎可以稳一下，别这么急，考的就是心理素质。再等等，只要到了三十，我再丢。 真到了三十的时候，郭副院长再看。哇，涨势喜人，还好当时没有乱丢。嗯！继续追加，拉低当初的成交价格。 于是又买，接着股价轰隆隆又到了三十五。郭副院长可开心了，老娘简直是炒股天才。再涨一波，就差不多该赚了，完全把当初止损的初心忘了…… 继续追加！ 好了，股市嘛，涨涨跌跌，犹如天道一般，循环往复。 这一下，又跌回了二十五。把后面追加的，都给套住了。 一般的人到这里，差不多就该哭了。 郭副院长不一样，截个图，评论一句“妖怪”，失去耐心，全部抛售。 大概意思就是，是这支股票太妖，和她本人的技术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举这么个例子，其实就是想说，哪怕之前制定的计划再完美，但随着人的想法的改变，事情是会和想象中的有出入的。 有计划尚且如此，没预案的就更别说了。 张吉看向时信德，希望后者给点儿暗示，当然如果是明确的指令那就更棒了。可是让他非常失望的是，时信德和葛利以及炒股女王一起，都张大着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仅他们几个如此，里院的医师，长端铁骑，帝国的其他军士，甚至陆侯亮的阴兵，全都停止了手中的纠缠，和对手虚晃两招，迅速脱离战斗，全体看向这边。 这么多目光看着这边，仿佛将张吉放在了一个充满聚光灯的大舞台上。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还好，张院长至少明白，一定要控制住长端帝。他迅速蹲下，从背后紧贴着长端帝，以此确保对方不管有任何动作自己都会第一时间发现。而且这样做，还限制了对方的活动空间。 虽然站在长端帝身后，一手揪着对方的头发，一手用刀顶着对方的脖子，看上去是很威风很爽，但还是保险点好。 此刻，战场上真的出现了诸多小说中所形容的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因为这简直太合适了，明明有这么多人，可偏偏没什么声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张吉手中的刀…… “张院长，有话好说！” 陆侯亮心中大骇，连忙出声道。 张吉如释重负，看了过去。 这个时候，管他打破沉默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有人出声就好。 这一切，其实不过是三两秒的时间，葛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长端帝或许或者会更有用，但死了也行！ 用郭副院长的话来说，我买成五十，现在已经涨到六十了！ 老娘卖了！ 赚十块走人！ 哪怕你后面翻番，老娘也不眼红！ “张院长！杀啊！”葛利高喊道。 他这一声，瞬间将所有人都点醒了。 对啊，我不求卖在最高点，能赚就行啊！ 再说，阵斩长端帝，本就在计划之中。 了不起换个说法，阵斩变杀俘！ 张吉看见时信德和葛利那狠辣的眼神，也不再犹豫，就要动手。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幺蛾子了。 原来，就在陆侯亮出言相劝，让张吉刀下留人的时候，长端帝本人却想歪了。 他生怕里院就此罢手，然后真的“有话好说”。 所以，他几乎就在张吉下刀的同时，力求速死，主动地把脖子往张吉的刀上蹭。 张吉下意识地就把刀给让开，与此同时，葛利发声，说要杀，这一切，全都集中在短短的几秒之中，几乎快要把他给弄疯了。 一个明明身手矫健的大巫，像得了帕金森一般，一只手来回抖动。 还好，最后的结局倒没出什么意外。毕竟这种情况下，估计也只有真的神仙下凡，才能扭转局势了吧？ 一道寒光闪过，殷红的鲜血自长端帝的勃颈处流出。 他一只手按住伤口，俯下身子，另外一只手撑住地面，呛咳了几下，带着泡沫的血渣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吐到地面上。 张吉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退后两步，看着在挣扎的长端帝。 “我去……十一院长！补刀啊！”一声娇喝自后方传来，郭兵霦几个起跳，就冲了过来。 在她看来，现在这样，怎么能算阵斩。 要杀，就得杀透！ 她可是看得真切，长端帝脖子上流出来的血，真的是在流，不是喷。 按道理说，这个地方狠狠地来一刀，颈动脉离心脏距离那么近，血管压力高，再加上通常伴随着气管断裂的复合伤，所以血液一定会像高压水枪一般肆无忌惮地往外喷。 此时长端帝这样，说明张吉的刀，既没有斩到颈动脉，也没有斩到气管。 或者第二种可能，只斩到了气管，没有斩到动脉。 换言之，张吉斩的太正中了，颈动脉从来都是一左一右，不在中间。 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长端帝感到呼吸困难，但却并不算出血太多。 陆侯亮目睹了全程，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恨恨地道：“陛下糊涂啊！子君大人的计划，就在今天啊！” 长端帝撑不住自己，仰躺在地上，继续按着伤口，表情痛苦。 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以为自己早就将生死看淡，反正身后之事都有安排，可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痛苦。 张吉的这一刀，斩在肉体上，没有杀掉他，却让他可以慢慢体会那种死亡逐渐逼近的过程。 长端帝……怕了…… 这还真是讽刺，一代帝王，居然被真实的砍在身上的一刀……给诛心了…… “朕……咳咳……朕……知道……” 无所谓了……朕看穿了子君的全部计划……知道也差不多就是今天…… 子君要用整个艽朝，来为他的终极行动拉开序幕…… 不过还算好……至少，虽然艽朝是注定要被他牺牲的，但在最后的结局里，他反而需要艽朝的存在。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这剩下的一，便是艽朝那一抹白色…… 里院，你们胜了这一场，可最后却会满盘皆输…… 朕记得，当初巫曾经仇恨你们，最后也仇恨我们。但艽朝从来没有骗过他们，我们为阴巫描绘的未来，真的是一片漆黑，只是没有想到，子君的网，更大……更黑…… 咳咳……可是这样……真的很难受啊…… 长端帝满脸鲜血，长大着嘴巴，努力地想呼吸更多的空气，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徒劳，但这也是人的本能。 他从甲胄一侧抽出一把匕首，想给自己来个痛快。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只从前无比坚定的手，变来有些颤颤巍巍。 他的灵识开始慢慢萎缩收回，不再铺展。 感受到正朝着他前来补刀的葛利和郭兵霦，他苦笑了一下。 朕这样，不算自杀吧？ 就算朕不给出这最后一刀，有了张吉之前的攻击，也活不了多久了…… 呵……千年前扶植起来的巫，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由他们斩出了最后的终章…… 造化弄人…… 算了，送张吉你一个天大的功劳吧…… 至少，朕不算死在里院手中。 说不定，凭借着这个功劳，你们巫之一脉会再次崛起，发扬光大，然后…… 历史轮回，再次和里院决裂…… 呵呵……朕大脑缺氧了吗……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就不想了…… 长端帝似乎把所有的力气全都聚集在了右手之上，然后刀尖朝下，向着自己的左胸狠狠地插下…… 可是，一双手却犹如一把钳子一般，制住了他的手腕。 郭兵霦出现在他的身旁，即使是蹲着，可在长端帝看来，也犹如对方端坐云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般。 “什么计划！什么计划在今天！？说出来！里院医术保你不死！” 葛利也走了过来，表情严肃，道：“先救！” 他对这个副手十分无语，长端帝目前这个情况，能说什么话？ “院长！？”葛利叫了一声时信德。 后者点了点头，看向陆侯亮和他麾下的一众阴兵。 十一座里院倾巢出动，人去楼空，仅仅留下少许人员以及算不得主力的里零院。这些人，在面对预料之中的阴兵攻击时，是肯定不够看的。里院也知道，子君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鬼门关的防守，这一次其实是彻底撒手不管，全部由地府负责。 但是现在想一想，当得知鬼门关之前的阴兵只有三千时，里院虽然有怀疑，但很快就感知到来自太阿山脉之中的阴气，觉得这很可能是声东击西一类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所以里院虽然觉得意外，但还认为事情尚在掌控之中，列车脱离轨道，可还在朝着既定的方向滑动。 但陆侯亮这话……很明显事情并不简单。 总攻的时间，是里院定下来的。 如果说子君的终极计划也在今天……他们可不相信什么巧合…… 那就只能说明两点。 第一，子君是准备后发制人，他出手的先决条件之一，便是里院的主力已经不在。第二种，就是子君知道里院的所有计划，也就是说……子君依然在里院…… 不管哪种情况，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是……鬼门关真的固若金汤啊…… 里院为刀剑，地府为盾牌。 这个模式，持续了千年了。 这一次，也依然如此。 或许攻击艽朝，里院这把刀还不够锋利，可能会被崩断，但要击破地府这面盾，真的很难。 这可不是当初打里六院和里九院那种情况。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去进攻地府，也不管多少兵力，都会面对数十万计枕戈待旦厉兵秣马的阴兵。 而且，还得老老实实地从黄泉路上正面进攻！ 别忘了，艽朝的阴间，已经被地府给捏在手里了。 这盘棋，已经下开了，不再难解难分，即使棋力很弱的人，也能够看出来谁占优势。 郭兵霦执行力很强，赶紧开始束缚住长端帝之后，为他疗伤。 他接过赶过来的一名部下递过来的急救箱，三下五除二，将就张吉切出来的伤口，给长端帝安置了气管插管，然后接上简易球囊和氧气枕，挥挥手，让其他人把这名最重量级的俘虏给押了下去。 葛利一看就头疼，连忙跟上，准备亲自看管。 长端帝躺在担架上，遥遥地注视着陆侯亮，一句话也没说。 后者回之以沉默的凝视，良久，陆侯亮道：“陛下，本王的话，一直都有效。既然陛下如此，本王就该撤了。” 长端帝明白，陆侯亮是在向他保证，不管是生是死，他们之间的约定，依然存在。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欣慰，而是嘲笑。 看来……陆阎君……你并不是来救朕的…… 你也只是一颗棋子……被子君给忽悠过来的…… 来了……还走得了吗？ “子君……从来没有说过……他要进攻……鬼门关……”长端帝抓着葛利的手，用灵识说了最后一句话，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