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恶作剧?
三月二十日。雨过天晴。白云。微风。 贾环拎着书袋,步履悠然的从吴王府的北角门进入轩丽、幽静的吴王府中。 迎面的甬道上,吴王的心腹幕僚师谊,行色匆匆的走过来。他约三十多岁,穿着灰色的直裰,读书人装束,颌下的长须飘飘。很有标志性。 师谊和闻道书院的院长叶先生是当年国子监的同窗好友。贾环于他还是保持着尊重,站在路边稍等,微笑着拱手一礼,道:“师师爷好。” 师谊看到贾环,忙停下脚步,笑着回礼,略一沉吟,赞道:“贾翰林,近日世子功课大有长进,可见你教导有方。昨日吴王考校世子功课后还夸了你。” 贾环笑了笑。这种场面话,他向来是听听就算了。和师谊寒暄几句,踏上长廊,穿山而过,前往上课的书房。 说起来,宁澄这近一个月的表现让他感到诧异。仿佛被他一顿揍,给打怕,变得乖巧、听话。这与刘国山收集来的情报明显不符。昨晚,刘国山将最近搜罗的情报给他。这让他略微解惑。 国朝定鼎一百五十多年,宗室繁衍。如唐周(宋)旧例。而不是像明朝一样,将藩王当猪养。 宗室之中,除却雍治天子的儿子外,还封亲王的也就那么几位:宗人府宗人令汉王,远支,太上皇的叔叔魏王,内务府总管吴王,顺亲王。宁澄的朋友圈,就在这些权贵子弟中。 其中,最为交好的,便是当今天子的第九子,蜀王宁恪。生母为前朝太子侍妾,已亡故。 根据刘国山收罗来的情报,宁澄纵马伤人以及争夺花魁,都与蜀王有关。按照贾环的分析,宁澄有可能是基于义气出来顶缸的。因为吴王在雍治六年时,就得到了天子的重用。吴王世子的地位远超一个出身低微的皇子。 … … 贾环授课的书房,其实与吴王府的垂花门不远。从庭院里的小花园往东走,便是吴王府的内府。 当时间快要到下午四点时,从皇宫回来的郡主宁潇与蜀王宁恪两人正在花园不远处的一处小厅中,喝茶说话。 宁潇穿着白色牡丹烟罗长裙,如若娇艳欲滴的花朵,一双明艳的丹凤眼低垂,微微沉吟着。 宁恪笑道:“潇妹,你不用太在意。我虽然帮着澄哥儿瞎闹,不过是拿火药吓唬下那位小翰林。不会出事。读书人最爱脸面,等他闹的灰头灰脸时,我刚好过去,正好让他无地自容,自己请辞。”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宁潇回过神,对着宁恪微微一笑,笑颜动人,声音清脆的道:“九哥,我知道呢。”她并非一般的女孩,刚才在推敲行动的过程、结果。 以她的看法,这位贾翰林暴怒之下,恐怕还是要揍她弟弟一顿。当然,请辞的概率很大。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小丫鬟进来道:“郡主,九王爷,那位贾先生来了。” 宁恪抚掌一笑,道:“好。” … … 贾环一如既往的走进书房中,将书袋放在写满《兰亭集序》文字的屏风下的书案上,拿出教案,开始讲课。 十二岁的少年宁澄端坐在书椅上,眼睛深处,隐藏着难言的兴奋的光芒。 贾环先和宁澄一起复习了一遍《论语》的内容,满意的点点头。这熊孩子确实很聪明,资质很好。便鼓励道:“宁澄,你最近学习表现的还不错。我们接下来讲《孟子》。争取在今年秋完成《四书》和《诗经》的学习。然后,我会教你绘画、物理、化学、数学、天文、地理几门课程。” 他的初中、高中理科知识基本都还给老师,但是基本的东西还记得。比如:牛顿三大定律,万有引力;日心说;地球是圆的;燃烧需要氧气。 这些入门的知识,教授宁澄绰绰有余。宁澄作为吴王世子,并不用参加科举。贾环给他列的教学大纲中,并没有要求他对经义有多么深的理解。 使之能够独立的思考,认识自然,事物的简单规律,他这个蒙师便算是尽到责任。对的起,吴王的礼遇! 宁澄微怔。贾环是第一次表扬他。感觉蛮不错的。又对贾环说的几门课程很惊奇,他听都没听过。不过,他今天心里有事。一箭之仇,岂能不报? 十二岁的少年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似乎很高兴,仰头看着贾环,说道:“谢先生夸奖。呃…,先生,你讲了这么久,渴不渴?要不要先喝口茶?” 贾环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书案上的飘着清香白瓷汝窑茶壶上,再看向宁澄,表情平静的问道:“宁澄,里面加了什么?” 贾环是什么人?宁澄再怎么聪明,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演技不过关。如果宁澄不可以提这么一句,他或许等会就按照习惯喝茶。但,宁澄提这么一句,他立即就意识到有问题。 宁澄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心情有点沮丧,同时又有些慌张,结结巴巴的道:“没…没什么。”他说是要报上次挨打的仇,但给贾环看穿,他还是有点怕。 这一点,所有的学生都一样。恨老师恨的牙痒,恶作剧时,无所畏惧。但,被发现的那一刻,脑子里基本都是惆怅的两个字:完了。因为,老师要惩罚学生,天然就占着优势。 贾环深深的看了宁澄一眼,哂笑道:“下不为例!”他并非是一个暴力狂。揍熊孩子只是为了教育他而已。既然恶作剧没有生效,贾环便不为己甚。 “呼…”宁澄明知道不应该,但心里还是松口气。实在是上次给贾环打的有点恨。他突然间还是有点怕被揍。但是,宁澄的一口气没松完,就见贾环将书椅拎起来,似乎要挪到一边放下,忍不住叫道:“不要…” “嘭!” 下一刻,书房里响起一声巨响。白色的烟雾蒸腾而起。贾环就处在烟雾的正中。大量的火药味随即充斥在书房中。机关扣在椅子上。贾环将椅子放在地面上的一刻,机关承压发动,将椅子中的火药点燃。份量,大约是烟花爆竹般。 宁澄此刻,完全没有感受到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脑袋里就剩下两个字:完了。 “澄哥儿,你的课可上完了?为兄找你出去吃酒。”蜀王宁恪一身白衫,潇洒的走进来。他身姿修长,手拿精美的象牙折扇,轻轻摇着,气质风流倜傥。 与之对应的,是站在屏风下,狼狈不堪、灰头灰脸的贾环。任谁站在爆炸的炮仗的正中间,都不会好过。 蜀王宁恪手指着贾环,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这位一定就是天下闻名的贾探花。久仰大名。哈哈!” 贾环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是智商有问题。而最令他不爽、恼怒的是:他刚决定放熊孩子一马,却转头被熊孩子设计。配合的,八成就是眼前这位。 心软不得!他想着他是宁澄的老师。没有学生犯错,老师就将之打死的道理。但是这小屁孩,并不觉得,他是学生! “你笑够了吗?”贾环手抹了一下脸上的灰,眼神冰冷的问道。肃然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上过战场,和没上个战场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蜀王宁恪的笑声僵住,尴尬的站在门口处。 下一刻,贾环上前,将要逃跑的宁澄一脚踹翻在地上,将他手臂一扭,拧在背后,捉拿住。喝令跑进来看情况的两个书童,“去叫吴王来!” 一个曾经三十多岁,有着足够阅历的男人,知道,如何将内心压抑、懊悔、愤怒的情绪,表达、爆发出来。 被“残酷”生活磨砺出来的锋芒,在内敛了这几个月后,如同利剑拔出鞘。剑锋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