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羞愧

    春州遍地都是鲜花盛开。

    现在已经不是春天，甚至不是夏天，可是花依旧在盛开。就算这天上的雪已经飘飘洒洒的下了好多年，这花也依旧开的鲜艳。

    这种花有两种颜色，红的像血，白的像雪。

    所以春州哪怕依旧是漫天的大雪，可是大地之上依旧只有这两种颜色。

    红的洪濑白的白！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在春州留下过很多尸体，可是现在春州依旧是遍地鲜花，连具尸体都看不到，若不是有入口处的山做着对比，王瘦虎甚至无法察觉，春州的地势有些变化。

    比他离开之前，至少高出了五丈高！

    王可雷站在王瘦虎的身边，他是书院弟子的负责人，在春州甚至更远的地方，他都是第一线的人，他的脸上甚至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连眼睛都丢了一只，很难想象他遇见什么样子的敌人才会受这样的伤。

    “现在好了很多，不必再缩手缩脚，不过受的伤也没什么时间恢复。”王可雷摸下眼睛，平静的笑笑，他看着春州遍地的鲜花继续说着：“这种花帮了大忙，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一旦进入花区都会变的混乱，我们人族还好，一发现问题就退出了春州，妖族，在春州整整丢进了半个种族，才停下了脚步。”

    王瘦虎沉默。这花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情啊。

    “这种花很特别，我们试验过很多次也找不到类似的花种，这种花以尸体为饲料，只要尸体足够，便能源源不绝的开放下去，其他的花就算是有尸体，也必须有阳光水分。”王可雷有些感叹：“若这种花可以大量开发，那么人族肯定有许多地方不用浪费人命。”

    一种花，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用处，王瘦虎默不作声。

    “师弟在春州行走的时候，不烦找一下花种。”王可雷看着王瘦虎开口，他知道王瘦虎是从春州走出来的，也见过王瘦虎种这种花。

    “有花在这里，还无法做花种？”王瘦虎忍着怒意开口：“这花应该是死了又开，死了又开好多次了，中间没有收集过吗？”

    “收集过，不过没用。”王可雷无视了王瘦虎的怒气，过了一会他才无可奈何的解释：“我知道春州人种这种花，是为了消耗尸体，以便在大雪停后造成瘟疫。可是事实如此，与他们无关，与死活武馆，与感情无关。更与对错无关。”

    王瘦虎的嘴角抽动。

    “这件事对我们有利，那么我们就要去做。”王可雷没什么感情的说着：“何况就算我不说，师弟你难道不做这件事？”

    王瘦虎沉默下，他怎么可能不做？

    他看着春州遍地的花海，想起了那个给他带来种子的王管家，王管家也许早已死去了吧，可是他还记得王管家那些满怀自豪的话语……

    “我们还会在春州凿出一条大河，等到冰雪融化，花将所有的尸体化作肥料，雪水顺着河流流入大海，土地虽然冰冷，可我们依旧会找到新的种子，春州将焕发新生！”

    “虎爷，到时候你一定要回来看看，那时候春州肯定是遍地鲜花，人间绝美！”

    人间绝美！

    王瘦虎轻轻的从山崖飘落，穿过风雪，穿过层层叠叠的花雾，落进春州地界。

    好久不曾归来，王瘦虎还记得春州的道路，可是此时他却一步也不想走。

    当年他离开时候，还不过刚刚冒出头的花朵，如今已经张的比他还高，一朵一朵怒放的花朵，鲜艳而美丽，在无尽的风雪之下更是显的如同梦境。

    一层层的花雾从花朵中腾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层层的细网，让在外面看的人都觉得虚无缥缈。也看的那些外面的人发寒。

    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花朵，太过妖异。

    红的像人心，白的也像人心！

    而王瘦虎站在其中，却看的清清楚楚，风雪中摇曳着的枝叶和花朵已经满是希望的颜色。

    花无言，却解语。

    无论千千万万年它都不会变，它从来就是希望！

    王瘦虎相信，等到这些花朵落去的一天，春州会获得新生！

    王瘦虎身体腾空一些，摸摸长的比他都高的花朵，花朵似乎有些羞涩的躲着他的手，却最后还是依偎在他手中。

    王瘦虎的脸上浮起几分笑意，他是真的微笑。

    轻轻的抚摸几下花朵，王瘦虎落在地上，在无数花朵的下面，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前往花城。

    “师叔，不用提醒吗？春州还有许多妖族在其中。”王可雷身边有人开口。

    “不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王可雷的语气很平静：“何况以他的本事，若真想走，妖族又怎么可能留得下？”

    “可我看他才七品。春州留下的妖族里，甚至有十品以上的妖族！”

    “人族有多强，人族之主自然就有多强。”王可雷的眼神里闪过几分亮光：“在人族的地界上，人族之主怎么可能败？若是败了，那皆不是笑话？”

    旁边听着他说话的人无法理解，却也无法追问，因为王可雷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们只能看着那些在风雪中依旧摇曳着的花朵，以及花朵上面层层叠叠的花雾，有些心悸的收回眼神。

    他们大多都体验过，七品以下的修为只要吸进一口花雾就会陷入幻觉，而一旦落入花海之中，就算是十品以上的妖族，也是神智混乱敌友不分！

    哪怕他们只是听说过王瘦虎，可是看着王瘦虎平平静静的走在花海之中，他们依旧多了几分认同。

    王瘦虎不知道山头的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有些犹豫，有些愧疚，甚至有些感伤有些害怕的继续走着。

    这么这么久的时间，春州还有活人吗？

    大雪，妖族，幻觉。

    春州剩下的人，还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坚持多久？

    最艰难的，还是没有丝毫希望的绝望。

    那才是最摧毁一个人心智的事情，王瘦虎知道，自己到达的地方，很大的可能是一处死地。

    可是让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的是，在他的心中，他甚至盼望是死地更多一点。

    相比于面对活着的人，他竟然觉得全死了更好受！

    王瘦虎无法欺骗自己，他觉得很羞愧很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