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节 呼揭东进
上郡和太原当然还是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支援郅都所部的。 实际上,只要有钱有粮,道路情况允许。 自上代陇右这些地方,再调动十万军队,轻轻松松。 汉家甚至有过计划,一旦战事不利,陷入僵持则对参战部队进行轮换,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和锐气。 当然,义纵也明白,短时间内,休想指望援军去解救可能陷入危局的郅都所部。 所以,回到设在梓岭中段的白道路口的中军大帐后,义纵第一时间就翻出了地图。 “我军现在在此处……”义纵摸着地图,找到了梓岭的位置。 梓岭大约在云中塞外两百余里。 与云中城之间隔了三条水系。 分别是大黑河、白道中溪以及南河。 此三河都是大河的支流,最终在申屠泽以南,汇入北河之中。 而目前郅都所部,大约是在梓岭的正对面,秦赵九原故城的南侧,河阴的北侧。 在原来的战略部署中,是郅都所部首先出塞,吸引梓岭之敌的注意力,从而为义纵所部进军梓岭,创造有利条件。 然后,两军在北河会师,南北夹击高阙之敌。 但现在,这出兵顺序一变,味道就全变了。 梓岭之敌不堪一击,几乎主动放弃了梓岭的防御,向后收缩。 汉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这个河间地最重要的屏障之一,取得了汉家在草原上的第一个立足点。 立足于梓岭的汉军,进可以威胁北河、鸿鹄塞,甚至高阙,退也可以凭借梓岭天险,守住身后的数百里山河。 但是,这却把郅都的部队卖了。 通过地图,义纵很轻易就能发现,郅都所部,将会被匈奴人完全困在河阴一带,动弹不得。 超过十四个万骑的匈奴骑兵,哪怕只是分出一半过去,也不是郅都所部可以抵挡的。 毕竟,虽然说,兵不贵多,而在于精。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这草原上随时可能下雪。 在大雪之中,郅都所部没有避寒之地,靠着军寨,再厉害又能坚持几天? 更何况,匈奴人完全可能切断郅都所部的补给线,从而让其变成一个孤立无援的瞎子聋子和哑巴。 想到这里,义纵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快。 自梓岭到河阴,直线距离大约是三百里。 但实际上,路程可能要超过四百里。 在这样的距离上,骑兵全速进军,哪怕是没有任何人阻拦也要起码三四天! 更何况,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天气、敌人还有军队本身的行进速度,都限制了汉军的速度。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义纵知道,自己的大军抵达河阴也需要十天! 若遇到匈奴人的拼死拦截,那么这个时间还要往后退! 现在,义纵只能祈祷,郅都部占领河阴的时间,能够再慢一些。 最好能等到他的信鸽抵达! ………………………………………… 汉军出塞这样的重大变故,就像一颗核弹爆炸一般,迅速的传到了南池的匈奴右贤王驻屯地。 一得到汉军出云中的情报,兰陀辛就兴奋了起来。 他立刻拿着这个情报,闯到正在王帐里玩弄大宛女奴的呼揭王且之面前。 “兰当户……”且之看到一脸兴奋的兰陀辛,放开自己身边那两个娇滴滴的大宛女奴,问道:“可有何事?” “屠奢!”兰陀辛单膝下跪,行礼,说道:“卑鄙的汉朝人撕毁和亲协议,出塞攻击我大匈奴的河南地!请屠奢立刻做出决断!” 且之闻言,也立刻站起身来。 汉军出塞,这意味着匈奴内部的绥靖派的图谋彻底破产。 汉匈之间,立刻就陷入了你死我活的霸权争夺战之中。 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 而对且之来说,这个消息,不啻于天籁之音。 无论如何,这个变故都将可能严重的打击单于庭的威望。 一个不好,现任单于军臣,可能要陷入挛鞮氏内部和匈奴四大氏族的不信任之中。 毕竟,老上单于驾崩至今,可还不过十余年。 短短十几年时间,大匈奴就被一个老上单于在位时,虽然称不上予取予求,但也绝对属于压着打的对手骑到脑袋上了。 你这个单于,未免也太废物了一些? 还能继续领导匈奴帝国前进吗? 还可以继续让匈奴威压世界,惩罚世界吗? 只要有人起了这样一个心思,那么…… 且之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入主单于庭的那一天! 当然了…… 且之很清楚,想要入主单于庭,那就需要有威望。 至少要让四大氏族看到,他这个右贤王是比军臣厉害,是比军臣出色,是比军臣更适合率领诸部族的领袖! 就像冒顿单于所做的那样。 靠着实实在在的战争胜利和红利,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大纛之下! 当然,这个野心,且之不会让轻易透露出来。 他闻言,装作吃惊的模样,说道:“汉朝人好大的胆子!” 他拔出自己腰间的黄金小刀,举起来说道:“本屠奢要立刻带领本部万骑,前往河南地驰援!让汉朝人知道,我大匈奴的勇士的厉害!” 说这个话的时候,且之的自信心是非常足的。 汉朝骑兵虽然很不错。 但且之对自己的部下的战斗力也是有自信的。 三四十年来,呼揭人长年累月,驻守在金山脚下,跟从西方和北方来的塞人蛮子厮杀。 这使得呼揭人生来野蛮,悍不畏死。 首领鸣镝之所在,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都被碾碎了。 不过呢,且之也是说说而已。 开什么玩笑嘛? 汉匈在河南地大战,呼揭部族就两个万骑而已,全部填进去,都估计连个水花都冒不起来。 但兰陀辛却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讲道理的话,在如今单于西征,左贤王年幼,而左右谷蠡王一在幕北,一在龙城的情况。 这且之身为正儿八经的匈奴右贤王,一旦抵达河南地,那么,在名义上来说,他就是匈奴帝国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十四个万骑,数十个部族,都可能要听他号令! 万一他再立下战功,那等单于回来,这幕南还是不是挛鞮氏宗种的都不一定了。 所以,兰陀辛连忙道:“屠奢息怒,如今,卑鄙的汉朝人悍然撕毁和亲条约,入侵我大匈奴,奴才请屠奢按照约定,与奴才一起北上,侵袭汉朝的右北平、渔阳等地!” “右北平?渔阳?”且之却是顿了顿,有些犹豫。 这些天来,他也派人了解了一下这汉朝的北方长城郡国。 然后,且之就发现了一个让他疑虑之事。 那右北平和渔阳,在汉朝属于跟上郡一样的穷地方! 不仅仅土地贫瘠,人口稀少。 更关键的是,这些地方,背靠着燕赵。 燕赵两国,是汉朝的大国。 轻松就可以征调十万大军! 而他最多能动员两万骑兵,哪怕算上兰陀辛答应的两个万骑的援兵,再裹胁一些部族,撑死了四五万人南下。 这么点人,突破汉朝的北方防线,自然不在话下。 但,想要深入富庶的燕赵地区,却是跟送死没有区别了。 而且,汉朝在长城附近经营几十年,不知道拉拢和收买了多少眼线。 且之害怕自己这边刚刚靠近长城,燕赵的汉朝人就知道了自己的动向。 与其,劳师远征,却毛都捞不到一根。 且之还是觉得,汉朝那个刚刚建立不久的所谓安东都护府,更有前途一些。 所以,且之扭扭捏捏了一会,然后对兰陀辛道:“兰当户,本屠奢觉得,与其北上汉朝的右北平和渔阳,不如向东方进军,去攻占和杀戮汉朝的安东都护府!” “这样,一来,我军付出的代价要少很多!”且之说道:“那乌恒与鲜卑,两三年前,还是我大匈奴的奴才,如今,本屠奢引兵过去,这两个狗奴才若知道轻重,就会为我军带路,这样,我军就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获!” “二来,那安东离汉朝腹地较远,本屠奢听说,便是快马,也需要半月才可往返燕国和安东,这样,我军突袭安东,即使杀个天翻地覆,汉朝人大抵也不会察觉!” “三则,那安东之地,不过有一支汉朝的护濊军,两万余人……”且之眨巴着眼睛,对兰陀辛道:“我军有足够的兵力,可以吃掉这支汉朝的军队!” 在且之看来,四万多将近五万匈奴大兵,打不过两万的汉朝军队,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而且,安东比右北平和渔阳富多了。 若能打下来,光是俘虏和战利品,就足够呼揭部族将整个幕南的部族都收买和拉拢。 这样,若是汉朝在河南大胜。 那么…… 一边是屡战屡败,丧师辱国失地的废物单于。 另外一边则是毅然决然,为大匈奴取得空前胜利,劫掠无数资源和财富的挛鞮氏宗种。 四大氏族和其他部族,选谁还用想吗? 兰陀辛听了,心里大惊,连看且之的眼色都不对了。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谋略,还是那个单于庭贵族嘴里’粗鄙不堪‘的金山蛮子吗? 但,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反对且之的借口。 毕竟,人家说的有道理。 右北平和渔阳,纵然属于汉朝防御相对薄弱之地。 但当地的长城也是长城啊! 想要破开长城,不死上几千人,怎么可能? 而那安东之地,才新成立几年,根本没有什么长城,就是城市也少的可怜。 匈奴骑兵可以长驱直入,而不虞面对坚城的阻拦。 只是…… 兰陀辛是怎么也不愿意且之立下功勋的。 在他看来,金山来的杂种,怎么配做右贤王? 应该快快退位让贤,给挛鞮氏内部血统更纯正,跟老上单于关系更亲密的宗种。 但,这些话,他又怎么敢说出来? 所以,且之支支吾吾了一会,然后才道:“屠奢想的仔细,是奴才疏漏了!” “奴才这便回去调动本部骑兵,来与屠奢汇合……”兰陀辛恭身道。 说完,他就微微弯腰,面对且之缓缓退出且之的军帐。 走出大帐,兰陀辛理了理自己的狼皮外衣,笑了两声。 兰氏根本就不会派兵来跟且之一起出兵。 至于须卜氏的万骑? 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高阙那边正吃紧,匈奴帝国在幕南的全部精锐,都要向河南地集结。 那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兵力来帮呼揭人? 随便打发两个奴隶部族,三五千人来这里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 且之盘膝坐在虎皮椅上,望着那兰陀辛的背影,冷笑了两声:“这些单于庭的贵族,看来是日子过的太轻松了!” “一个个都忘记了我大匈奴的本色!” 且之站起身来,狼皮缝制的王冠垂在两肩。 “立刻鸣镝,召集呼揭部族忠勇的勇士们!”且之下达命令。 他自是明白,那些压根瞧不起的单于庭氏族,是不可能派兵来与他一起作战的。 但他也不想跟单于庭的氏族并肩作战。 原因很简单。 万一要是抢的东西很多,那些家伙可是会要分润的! 而且极有可能被分走很大一部分! 就像这些家伙过去数十年对待呼揭部族一般。 有好处,就全部都跑来要分肉了。 但有危险和困难,却是坐视呼揭人在金山脚下跟塞人蛮子搏杀。 这也是让呼揭部族对单于庭离心离德的原因。 有好处,你们就想起我们来了! 没有好处,就把我们当成蛮子,当成卑贱的奴隶? 还有没有王法了? 反正,且之是受够了单于庭的嘴脸和他们的虚伪。 更何况…… “真以为我呼揭部族是傻子呢?”且之在心里冷笑着。 本来,他对单于庭还有着一些幻想,觉得大家都是同宗同种。 但若卢部族的覆灭和消亡,却让心里这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若卢部族,那可是他的盟友! 结果却被呼衍当屠那个家伙毫无理由的破族瓜分。 这使得且之明白,这草原上,从来没有变过。 在这里,弱肉强食,才是唯一的真理。 想要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成最强的哪一个人! 而除了战争和劫掠,这草原上没有第二条可以让一个部族强盛的途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