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无所畏惧
宋潜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涂山铃。 涂山铃说的那句话明明是当年薛晋用来嘲她的。 涂山铃轻笑,你不像是会采花的人,这花哪儿来的?看着还挺新鲜的。 宋潜轻轻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花容。 涂山铃一顿,撩开帐幔,你见到他了? 宋潜赶紧偏头,你也见到了。 涂山铃:我也 她愣了一愣,便想起一人,正是义庄的那个佝偻庄头。 她进入义庄后,佝偻庄头有意无意打量过她好几次,她当时忙着去检查姚思哲的尸体,再加上先入为主地以为庄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她倍感好奇,这才多看了几眼而已。 想到这里,她当即道:姚家灭门是否与他有关? 宋潜挺直着脊背,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涂山铃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肯定有关。他这个人向来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我当年就说过,他心中的戾气太重了,得学会放下,可他怎么就是不听呢?快意恩仇确实畅快,但没有底线,就会堕入无间地狱。 宋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情,他多少听说了一些。 天元221年,花家少主花咏意外陨落,次子花吟和幺子花言争夺少主之位。 花吟年长,在族内经营多年,且是花咏的左膀右臂,花咏陨落后,其势力自然而然由花吟接掌。 花言虽然不成器,玩乐成性,但身为老来子,深得家主和夫人的喜爱,于是他很顺利地得到了家主一系人的支持。 两方势力各有优劣,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然而花言却有个硬伤,他没有子嗣。 花吟的人便拿这个大做文章,明指暗指花言贪花太过,伤了身子,将来也不可能再有子嗣。 大家族最重传承,花吟这一招可说是掐住了花言的命脉。 攻讦花言不思进取,他可以鸡不叫就起,狗睡后才休息。 攻讦花言贪花好色,他可以从此不再沾女色,过起了老僧般的生活。 攻讦花言治家不严,他可以让徐珍儿配合,演一出家和万事兴。 然而攻讦花言无嗣,这是现生一个都来不及的事情,那段时间花言和徐珍儿急得满嘴火泡,两个人互相埋怨。 在花吟的推波助澜下,花言夫妻两个互相埋怨对方生不出孩子的事情便闹得人尽皆知,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知道花言与家主之位无缘了,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花言知道后,又跟徐珍儿大吵一架,两人的关系越发差了。 渭源花氏吵吵嚷嚷的,他们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时刻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渭源发生的事情被侍者原原本本传书给了远在青丘的刘越。 刘越看完书信,低头看着还在做功课的古青,他们来到青丘快五年了,也是时候回渭源了。 刘越:大公子。 古青微微一愣,越叔叫我什么? 刘越跪在了古青面前,大公子,渭源出了大事,正是公子回家的最好时机,请公子跟奴回家。 古青放下笔,如果我说,我不想回去呢? 他姓古,不姓花。 是他母亲生了他,是青丘养了他,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还要回哪里去? 刘越抓住了古青的手,您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该为您母亲考虑考虑,她含冤而死,您就不想为她讨回公道? 母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他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已经模糊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他被带离渭源时,他母亲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地说:青儿不管你身在哪里,你只要记住,阿娘爱你,你就可以无所畏惧了,懂吗? 无所畏惧。 古青沉默了,他低垂着视线,看着如豆的灯火,一动不动。 刘越知道古青需要时间考虑,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将房间留给了古青。 古青静静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太阳初升之时,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回渭源一趟。 母亲的仇是他的责任,他应该也必须肩负起来。 青丘,就算暂时离开了,他将来还能再回来。 他迎着阳光打开房门,刘越就站在门口,身上挂着露水,显然站了一夜。 刘越试探着问:大公子? 古青: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同阿铃道别。 刘越规劝,涂山少主最近一直很忙,就算等一天,您也未必能见到她,何必呢? 涂山铃虽与古青同年入学,但古青每日在学堂墙头刻苦旁听,学习的进度比涂山铃快很多,他们二人并不在一处学习。 不过学堂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人总有碰面的时候。 可最近涂山铃又开始皮了,接连翘了好几天的课,翘得先生吹着山羊胡怒吼要打断她的腿了,仍是不见她露面。 这些古青都知道,但他觉得,涂山铃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不告而别,便枉称朋友,这一天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等的,哪怕等不到也一样要等,这是他对友谊的交代。 刘越见古青神情坚定,知道规劝无用,便不再言语,转而去打点行装,以便说离开便能离开。 古青照常去学堂上课。 上午,涂山铃没来。 下午,涂山铃还是没来。 古青心里生出强烈的失望的情绪,他垂头丧气地往家走。 刚刚拐进小巷子,他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他体内有一半猫妖的血脉,听力和嗅觉都异常敏锐,他听出脚步声是涂山铃的,当即便驻足转身。 七岁的涂山铃还小小软软的,看到古青转身,就笑弯了眼睛,小花猫,你今天走得太快啦,我去学堂都没堵到你。 古青环抱着双臂,故意道:你要是乖乖上课,还用来堵我? 涂山铃嘿嘿嘿地笑,她把一直背着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一个不大的木匣子,听说你快过生辰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呀。 古青不以为意地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涂山铃狡黠的笑容,你打开就知道啦。 古青忽然防备起来,总觉得匣子里装着整蛊他的东西,他将胳膊伸得长长的,脸偏向一边,嚯地打开了匣子。 然而整蛊并不存在,匣子里的是一个脏兮兮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