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随风而来
浮生渡?震宗内—— 昨夜心酸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莫亦尘虽说极想如同儿时那般跟前来梳洗的丫鬟撒个娇,就接着睡到个日上三杆。 然,多年莫家家主的自律及宗门宗主的身份却早已让他养成了无论睡得如何之晚,亦会在天际的鱼肚白尚未尽数褪去之前,便会自行醒来,纵是再怎的想睡,亦是连一双眼睛都合不上了。 草草地吃了一顿早饭,换上一袭干净的宗主服饰,先去乾宗参与了一下宗主每日都要报到的例行早课,之后就一路无话地回到了震宗。 这一趟回来于莫亦尘这个头天未曾好生休息的人来说委实辛苦了些,故,才一回来,他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似要散了架一般的酸胀僵麻,往正堂宗主位上一坐,就感觉一双眼睛如同坠了千斤坨,不管多努力地撑着,还是要往一块儿粘。 微眺了一眼跪在堂中憋了一肚子话随时准备开口的戚雷,索(小生)二眸子一闭,莫亦尘是直接选择了无视。 其实,自打他一进门,戚雷的嘴唇就是反复嗫嚅着,他很想开口,却在见了自家宗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后,无奈地选择了闭嘴。 半闭着眼睛,莫亦尘欣赏了许久他这副宗门眼下的纠结样子,才淡淡地叹了口气,道:“若是要求情大可不必开口,若是询问缘何近日频招各宗宗主议事的话,你且仔细着逾矩的后果!” “可是——” 想问的问题皆是瞬间得到了答案,却是无有一个能令自己满意,似是仍旧不肯放弃,狠命地咬了自己下唇一口,应是要再度开口。 这一回,莫亦尘直接扬了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双眼合了个实,看似沉入了梦中,实则内心纷乱不堪地努力探索着什么,如若不然,那眉宇间始终无法化开的微蹙又该作何解释? 忽然,他的嘴角牵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眉头亦随之舒展开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莫亦尘似是梦呓般轻声道,“乏了——” 虽说仍有千言万语堵在心中,戚雷莫说再多嘴一句,便是一个字,他亦不敢吐,毕竟,追随自家宗主多年,深谙他的脾气秉(小生),纵是再何其心焦如灼皆是问不出半点回应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深深施以一礼,起身顶着一副臊眉耷眼的落魄模样退了出去...... 若说起这浮生渡来,倒真真儿是个好地方—— 时间于这里来说,不过一记虚设,虽从不停歇却是极为缓慢的。 然,便是怎的慢,一年四季仍是变化分明,与那凡尘并无有大不同,一定要区分,那便是这里终年平静无风,从来都是一片祥和太平之势,任多么生(小生)浮躁的人,只要肯静下心来,皆可获得一隅的泰然自若。 亦正是因着这分宁谧,这里的春天,花期总是会显得很长,并非是因着花开得很久,面是因为没有风,它们不会被强行摧卷下来白白入了泥;这里的夏天,常常会落雨,然,大大小小的雨皆不会因着常随雨行的风而胡乱纷舞,只会静静悄悄地坠着,远远观去,就如同一幕幕透明的珠帘自天上披散下来;这里的秋天,树叶也会由青翠的绿色逐渐褪成温暖的黄色,它们虽会自然飘落却不会被略显萧瑟的秋风刮得支离破碎,只会为那仙气汇成的汉白玉地面上铺起一层灿灿夺目的金毯;这里的冬天,时不时会降上一两场大雪,幸是素来无风,不会为落雪的寒冷再添上几分凛冽来,唯会于这玄庭上下披上一层纯白。 眼下正值初秋时分,众仙树却是老早褪去了鲜艳葱郁,换上了一袭微暖流光,即使是有诸多小仙童不眠不休地轮番倒替着挥舞着硕大的条竹扫帚,一遍接着一遍地清理,亦是阻不住那满地厚实的积叶。 “哎——”一个披散着满头青丝的小仙童,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哝道,“最是厌烦这个季节,每每到了便要终日里扫扫扫扫,忙不停地做着无用功,真真儿是叫人腻味!” 说着话,他还狠命地将手中条竹扫帚横着扫了出去,因着用力过大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嚓嚓”声。 “嘘——”另一个束着道士发髻的小仙童连忙几步跨到他跟前,一边捂了他的嘴一把,一边皱眉道,“你没听那些早入了宗门的人说么,咱这亦是另一种修行,好些个已成剑仙的亦是从这扫地开始的,你若说咱这差事辛苦,至多不过一年辛苦两次,一次是那春日里的飘花,一次便是这秋天里的落叶,你且瞅瞅那些分去浣洗房的人,成日里不都是洗不完的衣物么,莫不是你觉得咱比他们还不如?” 见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又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仙童开口提醒道:“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啦,还是老老实实干咱的活儿吧,这几日整个浮生渡是个什么情况咱还不清楚是怎的?各个宗门除宗主外皆是轮番彻夜地巡逻,个个都叫苦不迭着呢!保不准待会儿运气不好撞了哪个心里不痛快的,把你们这些劳什子的浑话一耳朵听进去,管保咱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可是叫披散着头发的小仙童不爱听了,把手中的条竹扫帚一横,咧着大嘴角不屑道:“瞅把你吓那样儿,就凭你这点儿耗子胆儿还想当剑仙?只怕要在这浮生渡里扫一辈子地了!” “你胡说——” 双髻小仙童素来心气极高,一心想着虽说自己资历尚浅且资质一般,但,只要肯努力必定能在有招一日亦位列剑仙。 故,眼时下被这么一打击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手中条竹扫帚就要往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脸上招呼。 “你敢打——” 就在披散头发的小仙童抬起扫帚想要格挡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片金黄色的树叶“啪”的一声呼在了他的脸上。 “这怎的一回事?”道士髻小仙童自他脸上揭下了那片树叶,捏在手中看了看,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叶子打哪儿来的,竟还沾着水?” 就在他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儿,又不断有叶片往他们脸上卷来,片片袭着风,片片沾着水。 双髻小仙童一边奋力地抹着阻拦视线的叶子,一边喃喃道:“是啊,咱这浮生渡不是没风么,它们是打哪儿飞来的?” 此时与他和道士髻小仙童面对面的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不知何时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略带惊恐地抬起尚沾着些碎叶的手,指向了他们身后。 互视了彼此一眼,双髻小仙童和道士髻小仙童才缓缓的双双回过头去,皆是惊诧地将目光停在了不远处此时正呈现异状的池塘上。 只见,那平素里除却塘中游鱼嬉戏才会微微漾起波纹的池面上不知打哪儿来了一股子小旋风,且这股风还有愈卷愈大的趋势,很快便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水球,随着这个水球渐渐腾空而起,水亦往两边淌了下去,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形状怪异的风球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了很久,最后才像完全失控了一撞碎在了地上。 待残余的风尽数散去,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的少年便出现在三个小仙童眼前,而这个孩子正是涅槃。 “这孩子是谁?” 双髻小仙童吓得躲到了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一脸无奈外加嫌弃地拧干着衣摆的涅槃,微上有些微微地颤抖。 用大大的白眼翻了他一下,道士髻小仙童心里暗骂了一句“胆小鬼”之后,便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小弟弟,你莫不是迷路了么?” 一侧眉头轻轻一挑,涅槃的眼珠骨碌转了两下,跟着竟摆出一副无助可怜的模样,慢慢自地上站了起来,一张小嘴儿扁成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看上去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似的。 许是他这般模样委实令人心疼,又许他孩童的外貌太过于牲畜无害,总之,三个小仙童似是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全都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了当中。 “小弟弟你莫怕——”道士髻小仙童轻轻地抚摸着涅槃的小脑袋,继续柔声道,“你是在哪儿走丢的,要去哪儿,晓不晓得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 见他伸过手去便要牵涅槃,披散头发的小仙童连忙按住了他,并一脸警惕地嗔道:“你是不是傻呀?” “怎的了?”一脸莫名其妙的道士髻小仙童反问道。 重重地叹了口气,披散头发的小仙童仍旧谨慎地说道:“你当咱这浮生渡是个啥地方,是任谁都有进得来的么?” “就是就是!”双髻小仙童也立马附和道,“更何况,你方才是没瞧见咋的,这小孩儿是借着一股子风从池塘里冒出来的,我看咱还是小心点儿好,此处离震宗颇近,保险起见,咱仨先将他绑了去交给震宗的宗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