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起陆 一百零三、城隍诚恐
道统之争历来是血腥且残酷的,魔族之所以受到大陆道统的打压,除了其功法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与儒释道三家相争的结果。大庆这片土地上历来便是儒家独尊,云龙王朝是佛家的大本营,道家四处开花,除了云龙王朝外,其他三个王朝都有归属道家一脉的宗门。 真要算起来,包括剑宗、天刀门、五行宫在内的各大宗门都应属于道门一脉,只是这些大宗早已各有立身之本,祖师堂供奉的早也不是三清祖师爷,而是一位位创派祖师。 大陆历史上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道子发起过一场认祖归宗的庞大仪式,响应者寥寥无几,一些不入流的宗门巴不得攀上道家这棵大树好乘凉,而稍有些名气的宗门都当是场笑话一笑而过,事情到了最后发展成了一出闹剧,道家的影响一落千丈,大陆之上更是甚少有明着打着道门旗号的大宗了。 依照吕纯阳参加一次酒宴后的言语便是:“普通人家尚且有分家一说,可从没听过再合为一家的先例,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根在哪里,是摆脱不了的,进庙烧香,普通人求的无非是个心安,谁管你上面的泥人姓甚名谁?” 大庆立国后,曾就隶属道家一脉的城隍庙做过限制,一郡数州之内的庙宇数量是固定的,一些老百姓依据传说之类设立的庙宇尽皆不在此列,大部分都被废弃拆除,唯有一些深得人心的庙宇因民众抵制还得以保留,‘心善庙’便属后来这种。 按理心善庙并不紧靠县城,却走的道家城隍庙的建制,自然也得遵循各种规矩。除了主位供奉的竹山派辛冉外,左右还各有文武判官一位,又各有六位或执符持剑的练气士或持斧锤等兵器的武夫分列两位判官身后。 胡尘将书箱靠墙角放好,打量了一番这位心善庙的主人塑像,见其全身金碧辉煌,赤眉垂须,双手抱执一柄青色如意,目视远方,不怒而威,要不是听闻那年轻樵夫的言语,倒不失为塑得一幅好皮囊。 夜凉时长,既是专门为此而来,胡尘也不着急,双手抱胸,从左右判官一一看去,连带着辛冉塑像在内,一共十五尊塑像,应都是出自竹山一派的祖师。 一个两三人环抱不过来的铜制香炉,犹有青烟袅绕,熏香弥漫间,胡尘内心冷冷一笑,找了个有油灯的案板,取出一本儒家《执礼》看了起来。 一盏孤灯相伴,几声夜鸦叫寒,胡尘看书至半夜,缓缓合上手中书籍,笑看向庙门方向。 一位赤眉赤须的高瘦老人,背负双手,好像在自家院里溜达般踏进了心善庙。 看见了胡尘的动作,老人并未继续前行,负后的双手也变成了两手在前,右手虚握左手。 “小友深夜苦读《执礼》,有此毅力,将来必是栋梁之才,不知何故夜栖于此?” 胡尘长身而起,微微一笑,拨弄了几下灯丝,火光晦暗,看不太清楚老人容颜。 “老先生明知故问,我听说此地城隍甚是灵验,想来求个高中,只是身无长物,唯有以心诚动之,果然如我所料,神仙显灵,小子惶恐幸甚。” 辛冉听的眉头一皱,再仔细打量胡尘,一时间竟是不能确定其境界高低,不过随即便笑出声来,有句话胡尘说的没错,在心善庙这里,他便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辛冉不再与胡尘兜圈子,抚须大笑道:“此事好说,我有一法,只需小友放开心扉,莫说金榜题名,便是想求那状元也并非没有可能,不知小友可愿一试?” 胡尘也懒得跟个鬼物继续绕弯子,双手抱胸。 “此地鬼气森森,你又自称可满足人之奢望,莫不是要做那附身之法?不过我向来喜欢自作主张,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平素里烧香祭拜之人络绎不绝,你一个结丹境的鬼物有何等能耐掌控这么多人的心智,在下一时好奇,便进来来问上一问,还请不吝赐教。” 辛冉面色陡然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年轻人还是莫要因为好奇丢了卿卿性命,我那位徒孙心善,阻你不得,你也仅结丹而已,方圆千里山水又尽在我掌控之中,你若是报个师承宗门或许我还畏惧几分,如今着急找死,莫非以为我庙宇名字好听些?” 胡尘好像并未听到老人的威胁,成竹在胸,继续问道。 “竹山一派置一方百姓性命于不顾,任你污秽山水灵气,有干天地人和,而且我听说竹山现任宗主令狐羽只是出神初境而已,这等只手遮天的事,朝廷与学宫都不管吗?” “哈哈哈哈,大庆子民何止千万,时处多事之秋,我竹山一派有封荫令在手,待我境界突破,至战场杀敌,建功立业,这区区一县百姓的死活又怎能跟边境之危局相提并论?小子,念在你儒家弟子的身份上,我可以网开一面,人可以走,将书箱留下!” 辛冉侧过身躯,伸手指着庙宇门口,只见朦胧夜色中,心善庙大门洞开,一束月色跃然庙中,凭添几分诡异之感。 胡尘歪头一看,哑然失笑,这老东西的障眼法施展的有模有样,连他都差点骗过去,看来这个竹山派老祖师转修鬼道一途后,不但境界跌落不少,连带着头脑也不好使了起来。 虽然笑着,胡尘却并未放松警惕,心念微动,一大把专破迷惘的符箓已经捏在手中,又心里默念清心咒决,老鬼坐镇心善庙小天地,无形当中境界要提升一至两阶,他可不想主动打鬼,反而着了道,要是传出去他都不好意思说是李十二的嫡传弟子。 鬼修的诸多手段他也见识过,《挟月决》上也看过不少,修行者面对鬼修最重要的便是要静守灵台清明,以免被虚妄而入,落了幻境而不自知,单就道法而言,除了诡谲之外,鬼修的很多术法其实比不过正宗道法的。 见胡尘依旧无动于衷,辛冉不由怒由心生,好个不识好歹的儒生,仗着有几分书卷气便敢妄自入心善庙来找他的麻烦,他好言相劝,既然他自己作死,便成全了他。 心善庙大门轰的一声突然关闭了,一阵阴风骤起,四周的塑像好似活了过来,一个个怒目而视,手中法器朝着胡尘当头砸下,声势惊人。 一个闪身避开这些泥塑雕像们的打砸,胡尘跃身至庭院之中,辛冉是早已不见身影,胡尘抬头望天,漆黑一片,并无丝毫星光月色,心念微动,手中的符箓四散开来,犹如一个个小型灯笼,照亮了整个心善庙。 .胡尘唤出却惆,轻轻舞动了一下,却惆无声划过黑暗,低声呢喃道:“老朋友,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便让我们见识下这老鬼的手段吧。” 胡尘绕着庭院快速移动,时不时的挥出一拳确认下心善庙这片小天地的坚固程度,一大片如灯笼般的符箓闪灭不定,而身后则跟随着一群慢悠悠移动的泥塑。 “我该唤你做辛冉呢,还是唤做别的?我可听说你曾是出神境的修行者,怎么转修鬼道后实力下滑的如此厉害?人死如灯灭,你可莫要因为一己之私害了竹山一脉。” “小鬼,竹山该何去何从,可不是由你一句话便能决定的,老夫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让竹山能够千秋万代,至于你,肯定是看不到了,多管闲事可不是一个修行者能长命百岁的好习惯,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好奇心太过旺盛会容易短命吗?” 辛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刚才已经尝试过包括使用幻术甚至流心决之内的术法了,可是胡尘好像对这些完全免疫一般,这便让辛冉暂时拿胡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胡尘的境界与他相当,又有众多符箓傍身,看其移动迅捷,武道底子也打的极为牢靠,他未曾想到胡尘年纪轻轻便两道同修至这样的境地,必然是某个大宗门的嫡传弟子,心中不由有些懊悔,只是都已经出了手,再无转圜可能。 其实整个心善庙也就辛冉一个鬼物而已,其他的判官之类的全是泥塑的摆设,追在胡尘身后吃灰也只是他想让胡尘不闲下来罢了,毕竟武夫气息绵长,对胡尘威胁是没有,耗费些他的灵气也好。 远处天色泛白,辛冉看了一眼仍旧活蹦乱跳的胡尘,他虽已不惧日冕之气,但在朝阳下战力也会打些折扣,耗了胡尘这条滑不溜秋的游鱼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胡尘其实有些后悔从祠堂出来的太快,不然早打碎了那座辛冉的泥塑金身,也不会被困在这片小天地中无计可施,找不到辛冉的本体所在,一身道法也无处施展。不过胡尘耐性极好,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便亮了,那时便是他的机会,他在等,辛冉同样在等。 胡尘闪过一位泥塑的一锤之后,一大片竹林陡然出现在他身前,辛冉现身半空之中,伸手虚压,竹林全数被压的弯曲起来,又有一根根大腿粗细的青竹化作牢笼,笼罩了整片天地,辛冉轻轻抬手,万千翠竹如同疾弓攒射,而青竹牢笼则限制了胡尘的移动。 辛冉看向那袭粗布麻衣的儒生,如此年轻的天才还真是少见,不过死去的天才更多,活的久才有资格站在世间的顶端,这也是他兵解之后仍不死心转为鬼修的根本缘由所在。 胡尘看向半空中赤眉红须的辛冉,修行者因各种缘故转为鬼修的大有人在,为了维持境界而借助凡人阳气的传说夜比比皆是,可是这位竹山老祖的打算可不是仅仅吸人阳气如此简单,而是要借万千凡人的阳灵之气,以吸纳香火的方式,与这方山水契合。 与这片山水契合后,辛冉便可在这方山水间强行印上自己的名字,以求达到与山岳同寿、河流同源的境地,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即便他最终会因为与山水同化,永远也无法具形为人,但竹山派却会因此多了一位真正意义上庇护宗门的山神存在。 胡尘并不知晓辛冉与竹山派的真正意图是什么,贸然便闯进来,就算辛冉愿意放过他,估计竹山派的宗主长老也不会将一宗根本的底细轻易让胡尘知晓从而传将出去。 面对铺天盖地的青竹牢笼以及迅捷如飞剑的万千竹剑,胡尘轻轻抬起手臂,黑光乍现,胡尘的身影一闪而逝。 辛冉艰难的转过头颅,感受到脖子上面比千年寒冰更冷的刀锋,惊恐万分,面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就算到了此时,他也只是能隐约看见胡尘好似握住一柄武器,至于是何等形状,他仍旧辨识不了。 “好神器,小友,能不能打个商量,临死前让我看一眼它究竟是何等模样?” 胡尘点头,却惆在胡尘灵气的灌注下渐渐显露原本模样,辛冉有些讶异,随即微笑低头,神器的模样还真让他有些意外,陡然见面色狰狞,一双低垂的手猛然抬起,指尖泛起乌黑油亮的光芒,朝着胡尘心腹间迅猛抓去。 在距离胡尘心间还有一指的距离时,辛冉只觉天旋地转,一双手再也不能向前,好像有一个无比广袤的漆黑空间在吸纳着他无止境的坠落。 胡尘收回却惆,辛冉化作黑烟消散,整个天地间恢复清明,抬眼望去,天空中日月同在,人间流水曲殇,映照的那座心善庙朦胧间真是一处人间胜景。庙宇正中的泥塑金身,面庞之上有了丝丝裂缝,而这裂缝只会越来越来,再也无法修复。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7cct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