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木地板
小巷的尽头,就是解放西路广场喷泉,喷泉上有断线的风筝在飘,风筝飘在了天桥上,一个小男孩拿着风筝跑走了。左拐五十米便是舞厅。 有男男女女从楼梯上下来。 舞厅散场了。 我把烧饼吃完,买了瓶矿泉水,咕咚灌进肚,然后才上楼。看门的老头不知去哪了。 舞厅里传来袅袅的歌声: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 这是那天和刘娜在咖啡馆里听的歌:《勇气》。 推门进去,看到刘娜在独自跳舞,她一身黑色长裙,双臂张开,在歌声的水波里起伏,旋转,像湖上展翅欲飞的天鹅。 卡座里有人咳嗽了两声,我走了几步,看到卡座里是刘娜的舞伴江帆,他正喝着啤酒。 音乐嘎然而止。 “来了。”刘娜说。 “今天你有课?”我问。 “有啊,是华尔兹的大课。”刘娜看了看手表,摇了摇头,“看样子,今天学生不来了。” “就我一个学生,你这大课还上吗。”我说。 “一个学生也上啊。” “好,那我就跟你学华尔兹。” 刘娜放了音乐,她在前面做热身活动,我在后面跟着学。 学了一会,她关上音乐。 “现在,你得学会站立,你还不会站。”刘娜说。 “啊?不会站?我不到一岁就会站了。” “你站好了。”刘娜说,“挺直腰杆,把头拔起来。” “头还能拔起来?”我觉得有点好笑。 “你的脖子立起来,头顶着天空。”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顶不到天空,这还有房檐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刘娜说,“你的腰歪了。” “歪了?没有啊。” “朝左边歪,很明显。”刘娜说。 “好,我站直。”我说。 “又朝右边歪了。”刘娜说。“你的脊椎是不是有问题?先天发育不良吗?我就重来没看到过你是站直的,不是一边歪着腰,就是像八十岁的老头一样塌着腰,你这脊梁是你的吗?” 刘娜说完,江帆在一边笑了起来。 刘娜瞪了他一眼。 “我腰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翻筋斗你也看过。”我说。 “刘向东,你的身体素质挺好,但你为什么就不能挺拔起来呢,像,像军人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军人?明白了。”我挺起胸膛。“这简单啊,我给你走正步。” “好,就像军人那样走路,我要看到你的脊梁。”刘娜说,“稍息,立正,向前走。” 我走到窗口,听着她的指令又走回来,她让我继续走。 再次走回到她面前,“老师,我这是学跳舞,不是要去当兵。” “你跟我学跳舞,就得照我的方法来,你连站,和走路都走不好,还学什么跳舞?”刘娜说。“还有,你废话太多了,你能不能闭嘴?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你是老师。” “好,记住了,以后学舞之前,先进行十分钟的军训。”刘娜说。“脖子竖起来,肩膀下沉,不是一个肩膀下沉,你右腿是不是瘸了?两个肩膀同时下沉,脖子向上。” “老师,肩膀下沉,脖子还能向上?你是不是搞错了?这肩膀和脖子这不是要分离吗?这是两个方向。”我说。 “对,我就是要让你的肩膀和脖子分离,必须两个方向,一个向上去,一个向下拉。” “老师啊,用电锯比较快。”我说。 我说完,江帆哈哈大笑。 “刘向东,你可以走了,你这个学生我教不了。”刘娜脸色很难看。“真的,我学识有限,你太优秀了,太完美了,我真的教不了。” “你生气了?” “不生气,走吧。”刘娜摆着手。“谢谢了。” “老师,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说,“你别生气,还有,你不能这么快就把我放弃了?我听说,只有不好的老师,没有不好的学生。” “你听谁说的?” “鞋匠给我说的,我们鸟围村的鞋匠,他很有文化。” 我说完,江帆又在笑。 “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再给我废话,我永远不会教你了。”刘娜说。 “好吧,永远,我记住了。” “沉肩,头顶着天空,腰立直了,双臂打开。”刘娜在前面伸出双臂,“像我一样打开,然后胳膊肘弯曲,膝盖弯曲后,做升降。” 我照她说的做了。 刘娜放了音乐,让我继续做这个动作,然后去一边抽烟。 一颗烟抽完后,她暂停了音乐,“下课。” “这就下课了?”我说。 “对,已经45分钟了。”刘娜说。 “我明白了,你的学生为什么都不来学了。” “你以后也可以不来。”刘娜说着去了更衣室。 江帆拿着酒瓶晃悠悠的过来,他站在我对面,上下打量着我。 “有事吗?看我不顺眼?”我说。 “她不想教你,真的。”江帆说。“你以后别来了。” “我来不来关你屁事?” “她糊弄你,你没看出来吗,她不是教你跳舞,她这是军训,一节课让你站半天,骗你钱的。”江帆说。“你要真想学跳舞,你可以跟我学。” “你会跳舞?跟你学酒鬼舞?” 江帆笑了笑,“小子,不是谁都能跟我学跳舞的,我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 “你什么门槛?”我问。 “钱,你得能缴起我学费。” “多少钱一节课?” “两千块一节课,一分都不能少。”江帆说。 “出门朝北,一直走,不要回头,左拐五十米,可以看到两只大石狮子,然后进大门,里面有的是钱,建议你买一个玩具手枪,仿真的效果更好。” 江帆哈哈大笑,“你小子太有意思了。” 我掏出烟,拿出一支,点上。 “我有个建议。”江帆说。 “什么建议?” “如果你没钱的话,我劝你不要学跳舞。”江帆说。 “为什么?” “瞎浪费时间。”江帆说。 “有钱就能学跳舞?” “有钱你也别学跳舞。”江帆说。 “这又为什么?” “跳舞可以让你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江帆说。“没有老婆,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情,面包,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没有。” “是吗?和吸du一样?”我问。 “比吸du还痛苦?” “那你还跳舞?” “我喜欢痛苦。”江帆说。 “你有病啊,脑子不好。” “我是有病。”江帆说。“精神病,晚期的,如果你不听我的,去学跳舞,一旦沉迷了,就会和我一样。” “我靠,你应该去精神病院,吃了药会好点。” “精神病院也看不好我这病。”江帆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彩票,“这玩意就是我的药,福利彩票,还有这张六he彩,我给你说,这药好,一旦中奖,病就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可不是我这样天天喝酒,颓废的人生啊。” “你还知道自己颓废?”我说。“一旦你有钱了呢,你就会振作精神吗?”我说,“刘老师就同意和你跳舞?” “no,no,你不懂。”江帆说,“其实呢,我不需要钱。” “你这人挺虚伪的。”我说。 “虚伪?”江帆喝了一口酒,唱道: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 江帆拿着酒瓶哼着歌出了大门。他唱歌的嗓子嘶哑,但吐词却很清楚。 我感觉有点累,坐在木地板上。 一道阳光从帷幕边上斜射过来,木地板上有一道道划痕,这些高跟鞋划下的痕迹,像无数条道路,有的蜿蜒,有的笔直,有的坑坑洼洼,有得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