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杨柳县城
杨柳县城并不算大，但是也不小，扬州以北的小县城，顺钱塘江分流而下，依山傍水，典型的江南小城。 小城城西门口，两道身影站在门前，有些不适应的扫了一眼这晴空万里，眯起双眸，用以抵抗这刺眼的阳光。 两道身影身穿一身藏青色长衫，一大一小。 走在前方的青年容貌普通，身材单薄瘦弱，若说稍稍引人注意的一点，便是那人怀中抱着一只极为惹眼的雪白狐狸，手掌不时的从那软软的白毛上拂过，白狐不时眯起双眼，尾巴颤抖，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享受。 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少女，少女容貌精致，落后半个身位，显然应该是丫鬟仆役之类的角色。 这原本应该是在街道上极为吸引人瞩目的怪异组合身影，不知如何，却没有多少过于关注，匆匆而过，往来叫嚷，却没有多少目光放在两者身上。 来人自然是陈阎，将怨念尽除，李三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陈阎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前来杨柳县城一趟，置办一些在罗山上用的着的事物东西。 “看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想要再来看看这大好人间？”陈阎歪过头看了七夜一眼。 少女模样的七夜轻哼了一声，眸子灵动瞥了陈阎怀中白狐一眼，摇了摇头道： “若是被那城隍发现，我可不管！” 陈阎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脚步不停，目的性极强，很快就走到了城东的一处胡同宅院之外。 宅院大门上贴的门神彩绘有些残破，两边的对联倒是字迹工整： ‘户牖（you）观天地，诗书见古今。’ 陈阎看了两眼，随后伸手将正门贴的门神给直接撕了下去。 “喂！你在我们家门口作甚呢！？” 他才刚刚扯下一张，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声音清脆且稚嫩。 陈阎转头一看，是一个少年人，脸颊漆黑，还有一个犬牙疤痕，浑身衣着破旧但并不邋遢，此刻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结果在看到陈阎模样，少年一愣，随后原本黑峻峻的笑脸一下子通红： “陈……陈秀才！？你……你回来啦！？嘿嘿嘿，刚才没认出来，怎么回乡这一趟越发单薄了呢？”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七夜，脸色更红。 陈阎摇了摇头： “刚回来，你妹妹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直接推开房门，大喊一声： “三妞儿，陈秀才回来了！” 小院偏房之中，小门被推开，一个比起这少年更小一截的小小身影从中跑了出来。 同样是小脸黢黑干瘦的女童仰头看向门口处，双眸黑白分明，脸上满是喜意： “小先生，您回来了？！” 女童显然要跟陈阎亲近的很，蹦蹦跳跳，随后这才看到陈阎身后寸步不离的少年， “这位是……诶？小先生你从哪带来的这小狗啊？好漂亮啊！” “这个是狐狸……” 陈阎缓缓将怀中白狐丢到了地上，白狐似乎也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发出一声呜呜呜的叫声，然后围着陈阎跑了两圈，又来到了小姑娘脚下，结果小姑娘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爬到了一旁的墙角处。 “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儿吧？这是我家乡的一个后辈，叫七夜。” 陈阎边说，走到了正堂门口，窗沿台阶都没有什么灰尘，看来这两个小家伙的确做的不错。 这是两位杨柳县城的小乞儿，与陈临风关系不错，他从杨柳县离开之前，曾将两个小家伙带来家中，让其这段时间看家。 “陈……陈秀才？你要回来住了吗？” 陈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黝黑的少年脸色涨红，低头摆弄着衣角，察觉到陈阎的目光之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他怎能不知晓这小家伙的心思，笑了笑道： “最多待上一两天，来县城买点书笔纸墨和其余东西，放心！你和三妞儿可以一直住在这，记得好好收拾打理就好。” “真的！”二狗嘿嘿乐出了声，随后连忙道： “你应该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不必了！”陈阎打断道：“我们两个已经吃了！” 二狗小脸又红了： “陈秀才你是不是看不起人！？我告诉你，我现在不缺钱，现在在富祥酒楼那边做工，一月能有小半贯钱呢！逢年过节还是能带三妞吃一顿鸡鱼的！ 等再过几年，我帮厨一个月能拿一贯钱，还能跟后厨学艺！要是掌了勺，一个月好几两的银钱呢！” 陈阎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将正堂的那几本书拿在手中，也没开口。 二狗哼唧哼唧了两声： “等到了以后，我出息了，会报答你的！” 陈阎想了想： “不用等到以后，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 二狗一愣，随后看向陈阎，只见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银白之物： “这是五两银子，日落之前你要给我买来一些东西，分别是……” 闻听此言，二狗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说，不过一些东西你现在就要吗？” “先订下，等到我走之时在雇一辆马车给我送回到村中便是。” “好！” 少年笑的看不见眼睛，黑峻峻的干瘦小脸上的犬牙疤痕都被褶皱挤的看不到，接过银子一溜烟的跑出了门外。 陈阎走出屋中，看着那边七夜正坐在那边的台阶上，黑黢黢的三妞蹲在他对面： “七夜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七夜平静的看了一眼嘴里含着手指的小姑娘，皱了皱鼻子，不过还是无奈的道： “你以后也会长得很好看！” “真的吗？可是兄长说三妞儿太黑了，以后肯定没人要，长大估计要很多很多的嫁妆太能嫁的出去！所以兄长现在做很多份工，半夜还要起来打更，就是为了给三妞儿攒嫁妆！” 陈阎在另外一边笑着开口道： “那三妞儿以后准备做点什么呢？” 女童蹦蹦跳跳，来到了陈阎身旁： “三妞儿想要读书！想要跟小先生一样，成为一个读书人！” “嚯，真是了不得！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跟三妞提前叫一声女夫子了？” 女童被陈阎说的满脸通红，不过眼眸之中满是欢喜： “小先生不要胡说，被人听去可要羞死个人了，不过兄长在外做事的时候，我在城东杨先生那私塾外面偷听过！” “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陈阎看着背的滚瓜烂熟的小姑娘，突然愣了愣，待到很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有些紧张的小丫头，他缓缓起身，揉了揉女童的小脑袋瓜： “背的不错。” 当晚，二狗早早的就跑了回来，除了陈阎要的那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个并不算如何大的小母鸡。 迎着陈阎的目光，二狗挺了挺胸： “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你放心！” 陈阎只是笑笑。 他和七夜没吃几口，毕竟吞入之后还要设法排出这无法消化的谷物鱼肉，诸多不便。倒是两个小家伙吃了个撑肠拄腹后，最后一大堆的鸡骨头在白狐青山幽怨的眼神之中包了个圆。 深夜之中，子时之后，黑暗的院落之中传来响声。 少年要出去打更了。 陈阎也在正屋之中睁开双眸，吹了一口气，灰黑色的烟雾翻滚，他透墙而出。 七夜已经化作罗刹鸟落在了肩上，小狐狸跟着轻盈的跳出了院落之中，结果被陈阎阻止，只能留在了小院之中。 在这黑暗的杨柳县城，一道模糊身影缓缓向着街道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