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节哀
封川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太久，他转身往回走。在杨家堡里走出几步，身后有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叫住了他。封川诧异地回头一看，朝自己走来的人正是杨姗姗。 家里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杨姗姗的情绪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待她走近，封川首先微微躬身，然后缓缓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请红妆主人节哀。” 杨姗姗冷冷地道：“节哀，说的是我那个姑姑吗？哼，我姑姑对我可不好哦，而且从来就没有好过，因此她死成那个样子，我必然谈不上什么节哀之类的。” 封川闻言默默站住，不晓得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杨姗姗挑着眉头道：“一万，你刚才称呼我为红妆主人对吧，我预计我们杨家的事情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你觉得心里应该会这样想，以后我再也不要看杨家人的脸色行事了，我再也不要称呼那个将我买回来的女人为红妆主人了。” 封川急忙解释：“这点我还真没想过，从来未曾想过。相反，我为杨家人感到担忧。” 杨姗姗瞪大双眼道：“是吗？我可不觉得你有这般好心肠。” 封川朗声说道：“这个倒不牵涉到什么好心肠，你能在拍卖场上花大价钱将我买回来，并且信任我，给我个安全的住所，我始终牢记在心。” 杨姗姗突然鼻子一酸：“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几天以后我再也不能那样花钱了，也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红妆主人了。” 封川安慰道：“就算家产尽失，但最起码你还是个自由人。” 杨姗姗抿了抿嘴唇：“哎，我说的这些你不懂，你未曾拥有过，又怎么会懂呢？” 封川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你说失去奴隶主那些特权之类的体会，我或许是不懂，但我曾经拥有的那些东西，在我看来比你们杨家堡的这些财产什么的要更为珍贵。可惜那些东西都已经离我远去，而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它们找回来。 杨姗姗眨了眨眼睛，她的眸子里有泪花闪现。也许是不愿意在封川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她抽泣一下，然后很快地转身离开，只留封川在走廊上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封川无声地叹了口气，于杨姗姗而言，现在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很难接受，也许她心里也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但不管她有没有预料到这一天，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奴隶主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即将成为过去式。说起来，以杨姗姗的刁蛮和任性，估计她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今后的平民生活。 默默低着头，封川沿原路返回房间。路途中他听见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说起，杨老爷子本来还准备联合同样遭受萧添翼欺凌的几个家族奋起抗争，但昨晚女儿突然死在杨家堡里，对杨老爷子的打击实在太大，现在他差不多处于崩溃的状态，而整个杨家堡的情况亦不遑多让。 封川问那人，是否知道南部联盟给出的最后交款期限，那人说他不清楚，但时间肯定不会太久，倘若杨家到时拿不出约定的钱款，那么南部联盟的军队就会赶来，到时就不仅仅是要钱或者抄家这般简单了。 讲完之后，那人狠狠在墙壁上打了一拳，看得出他对杨家有感情，如果杨家让他赴汤蹈火的话，说不定他也会义不容辞地冲上去。 不知怎的，封川心中油然升起了悲凉的感觉。按说奴隶和奴隶主应当是对立的两面，可事情朝这样的方向发展，却也让封川心中压抑。最开始在大船的羊舱里，袁震第一次提到连阡陌的名字，说他是个大英雄的时候，封川脑海里不自觉地勾勒出英雄该有的样子…… 如果连阡陌是英雄，那么他要剿灭的奴隶主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事实上封川至今仍觉得大多数的奴隶主不会是好东西，可，为何此时又要同情起杨家人的遭遇呢？ 奴隶制、萧添翼，也许，这才是真正值得去痛恨的人和痛恨的事。 封川记得，在萧添翼给杨家列出的十条罪状里，有关于杨元亨和奴隶叛军勾结的指认，据传闻，叛军内部将杨元亨当成精神旗帜，甚至奴隶领袖连阡陌都有可能就是杨元亨本人。 奴隶们的大英雄连阡陌，杨姗姗的父亲杨元亨，这两者之间可以划上等号吗？封川觉得可能性非常小，杨元亨被中部联盟处死后，将其尸体挂在最高的旗杆之上，任凭日晒雨淋，渐渐风干。虽然最后并非由杨家人收尸，但中部联盟不至于连人都没搞清楚就大张旗鼓地将杨元亨的尸体挂出来，倘若军队里边如此儿戏，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封川一路思考着相关问题，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房间里边。他很快地将房门关上，斜眼瞥见小洛正裹着被子躺在下铺的床榻。他似乎很冷，所以将被子紧紧裹住全身，看上去就像床上包着一个大粽子。小洛此时并没有睡着，他应当知道是封川进来了，不过他只是身体在被子里边动了动，然后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咦，早两天我进来的话，这个小家伙总是很热情的，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呢？封川弯着身子问：“小洛，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呢？” 被子里的小洛摇摇头，没有回答。封川这才发现，小洛的外衣还穿在身上了。封川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并未看见有衣物脱落在某处。这种情形就说明，小洛完全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这家伙，他有那么冷吗？紧紧裹着厚厚的被子，还要将白天穿着的衣物全罩在身上。 封川拍了拍被子里的小洛，柔声问道：“你跟我讲实话，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医生看一看。” 小洛微微抬头：“我没有问题，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封川仔细看着小洛的脸，表面上确实没有生病的迹象。好吧，兴许好好睡个安稳觉明天就没事了。想到这封川就将房间里的灯熄灭，然后纵身到了上铺的床位上，黑暗中他将双腿盘起，努力使自己进入心境空明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