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冲
没有人会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更不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中告诉我这样的事。 白景行目光如炬,盯着王冲冷冷地说:“你们帮主是何人?现在何处?” 王冲抬起头,目光接触到白景行的双眼,身子猛然一抖,惊慌地低下头去,诺诺地说:“帮,帮主名叫马小六,自我们丐帮成立之后,他便已经云游四方,将帮中大小事务交给小的打理。” 白景行说:“如此一说,你便是代帮主之职了?” 王冲说:“小的不敢,不过是受帮主委托,代他管理丐帮事务罢了。” 白景行重重地说:“你便是如此打理丐帮事务的?我曾明言,江湖各大门派严禁为恶,今日你竟然为了二两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杀人,如此行径与强匪何异?” 王冲吓得浑身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心想,这白景行的武功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看那王冲的伸手,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到白景行竟然吓得连挣扎之心都不敢有。 这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片乞丐竟然动了动,接连站了起来。他们左看看,右看看,纷纷惊讶不已,当即跪倒在地上,纳头便拜。 王冲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惊道:“前辈,这是......” 白景行一缕胡须,道:“老夫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杀可怜之人。方才,老夫不过是用剑鞘打晕了几个,敲你们吓得这熊样儿!” 白景行又开始蹂躏他人的自尊心。我想起淮水之畔那个自杀的老者,望着一群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乞丐,不知白景行一走会不会有不看受辱的乞丐,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王冲忽然跪着地上,哽咽道:“前辈手下留情,小的感激不尽!丐帮的兄弟们皆是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我们聚在一起,无非是想在这个世道上生存少受些欺凌。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兄弟们也是听我号令,前辈若杀便杀我一人吧,不要伤害丐帮的一众兄弟。” 这人竟然如此仁义。我开始有些感动了。 李小谦却出了一丝不屑地声响,喃喃道:“假仁假义。” 白景行冷冷地说:“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王冲一字一字地说:“句句真心。” 白景行说:“好吧!今天我只杀了你一个人,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冲忽然猛地一抖,旋即浑身瑟瑟而抖,目光中闪烁着惊恐、疑惑、难以置信。我想为他求个情,这样舍己为人的汉子江湖上并不多见,他并不是非死不可。 但是,我还没有开口。一道剑影已然闪过。 “嗖”的一声。 剑影切碎空气,剑光划过了王冲的脸。 时间凝固,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 这样快的剑,绝对没有人可以逃过。那道剑影犹如天空的闪电,一晃而过,没有人可以看清它的去向,没有可以看清那一剑到底割在了哪里。 我以为,王冲已经死了。 或许,连王冲自己都以为他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他并没有死。 一缕头飘然落在地上。白景行收起手中的剑,插入腰间,说:“今日削代,望你牢记,既然身在这个江湖中自然要有江湖人应守的规矩。倘若再让我现你作恶,我定斩不饶。” 生死的边缘,王冲由死地踏回人间,仿佛是起死回生一般的喜悦,他连连叩,谢白景行不杀之恩。 白景行饮一口酒,带着我和李小谦,在群丐仰视之下,傲然离开。 ....... 丐帮,是江湖上最悠久,却也是最神秘的帮派。 盛世而亡,乱世而行。 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一脉相承的武功。 相传,丐帮成立于汉朝,第一任帮主名叫向甫兴。据说,这个人才出身名门,才能出众,卓诡不伦。只可惜这人精神有些问题,整天披头散,疯疯癫癫,骑着毛驴在大街上要饭吃。后来,他召集城中的乞丐,成立了丐帮,自任帮主。 “后来呢?”我听白景行讲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追问。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人家出身名门,自己玩够了,自然是回去做官了。” 为什么要做官呢? 我问:“做丐帮帮主不是更气派吗?” 白景行拍了我的后脑一下,说:“若天下太平,人尽其力便可各得其所,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做乞丐呢?” 是啊。如今丐帮再度兴起,或许正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吧。 我问:“那个王冲是谁?” 白景行说:“他曾是月牙山庄的管事,因盗窃慕容老庄主的遗骨被打断了腿,逐出月牙山庄。好多年都没有消息了,今天又见到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盗窃遗骨?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偷死人的骨头! 我大感好奇,问:“他为什么要偷死人的骨头啊?” 李小谦也是颇为好奇,同问:“对啊!偷死人的遗骨有什么用?!” 白景行叹了一口气,说:“哎......熬汤!” 熬汤!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这世间竟然有人要用死人的骨头熬汤,莫非他不是人,而是茹毛饮血的妖怪吗? 当然,这个世间没有妖怪。王冲也不会是妖怪。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徐徐道来:“慕容老庄主生前在南海游历,偶然间得了一个千年大灵芝,回家之后做了药膳独自服用。没想到,吃了之后,功力大增,武艺猛进。后来,他死了,江湖上就有人传,千年灵芝已化入血肉,只要吃了慕容庄主一块肉,便可功力大增。月牙山庄听到这个传言,连夜把慕容庄主火化了。再后来,江湖上又传,千年灵芝已深入骨髓,只要用慕容庄主的骨头熬汤喝,也可以功力大增。这王冲便是听信了江湖上的传言,铤而走险,去偷了慕容庄主的遗骨。”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我问:“真的能功力大增吗?” 白景行啐了一口,骂道:“胡说八道,这群王八羔子整日里炮制谣言,唯恐江湖不乱。任他什么千年灵芝还是万年灵芝,只要是人吃到肚子里都要再拉出来,无非都是一摊粪!除非是吃粪,或许还能咂摸出味儿来,吃人肉啃人骨头的说法,简直是荒谬至极。”说到此处,他气得白眉抖动,将鎏金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姑娘的客栈还有多远?”白景行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 李小谦慌忙回答:“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那条街。” 我问白景行:“那个王冲就这样放了吗?” 白景行忽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思虑一番,才缓缓说道:“毕竟是月牙山庄的旧人,总要给几分面子。但愿,我没有放错。” 说话间,我们到了娄琴客栈。 娄琴正在客栈门口擦拭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子,见我们回来面露喜色,但表情随即凝固,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景行。 白景行微微笑着,说:“小姑娘,许久不见,你仍旧青春貌美,不减当年啊!” 娄琴笑了,那笑中似有回忆的酸楚,似有岁月的无奈,又仿似有故旧重逢的欢喜,她说:“前辈,你却老了许多。”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都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了,如何能不老?”说罢,他将鎏金葫芦递给娄琴,说:“可有好酒?” 娄琴慌忙上前接过酒葫芦,笑道:“自然是有。”她拿着葫芦,转身离开。 当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娄琴的脸颊上花落,阳光一照格外清晰明亮。 她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或许在她送我九郞剑的那一刻起,又或许是更早,我总感觉娄琴悠然地外表下隐藏着悲伤。 而这悲伤,一直隐藏着,隐藏着,仿佛是平波河水下的暗流,只让你感觉到存在,从来不会涌上水面化为汹涌波涛。 但这一刻,在娄琴见到白景行的一刻。那悲伤,似乎已无法掩饰,无法压制。 “哎。”白景行望着娄琴的背影,一声长叹,“她竟然离得这么近。咫尺天涯,不得相见,看来,并非是人所不能,而是心所不愿啊!” 我疑惑地看着白景行,问:“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白景行瞥了我一样,哼了一声,大步走进了娄琴客栈。 我又问李小谦:“他说得什么意思啊?” 李小谦说:“旦丙啊,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说罢,他也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