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借尔头颅一用
“有趣,有趣!”张献忠抚掌大笑:“想不到,俺老张尚未动手,你们这些明狗子们,却是狗咬狗地自杀自灭了起来,倒甚是有趣得紧。” 他这话一出,满堂文武,皆是大笑起来,众人皆是一脸欣悦之色,仿佛听到了极其有趣的消息一般。只有那恭立堂下的汤有庆,却是一脸羞惭又惶愧无及之状。 张献忠见下面汤有庆这般狼狈无言的模样,心下顿是愈发得意,他故意用一种揶揄的口气,对汤有庆问道:“汤员外,那俺老张倒是想知道,现在你弘光监国,连立国之根本的江南地区,皆被那贼厮李啸占去,那他还有什么本钱,与俺们谈合作结盟呢?” 张献忠此言一出,朝堂中的群臣,立即齐刷刷地把目光,齐聚在汤有庆身上。 汤有庆见自已在此时成了众人的焦点,心下是莫名凄然。他惨然一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方小心地回道:“皇上,我弘光监国虽败,但那反贼李啸,尚未壮大到不可动摇的地步。到现在为止,此人只不过据占山东、南直隶、浙江以及江西北部。其余西南华南诸省,皆尚在我弘光监国控制之下,大明尚有相当实力与李啸这厮相抗衡。之所以愿与贵国联手,实是因为我朝现在实力,守成尚可,但要收复失地,消灭李啸,却是极为困难。故而,弘光监国方派在下前来贵国,希望能与贵国联手共进,一道为消灭铲除李啸而努力,这般殷殷之情与良苦用心,万望皇上能多加理解。” 汤有庆此话一说完,大西朝堂上顿是一阵低低的騒动,各名大臣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而听完汤有庆话语的张献忠,亦是绷着一张黄脸,捋着细长的胡须,一脸沉思的模样。 汤有庆以为张献忠已被自已说动,遂又趁热打铁道:“皇上,你可在担心,仅有我大明与贵国相交结盟,对付李啸的力量恐有不足么?那在下想对皇上说,皇上实是是多虑了。在下此来贵地,劝说皇上与我大明结盟,但与此同时,我弘光监国另有派出多名使者,前往清朝与大顺国,亦在劝说他们与大明结盟共抗李啸。如贵国能与我朝联手用兵,再加上另外两国之力,四国合击,共抗李啸,则李啸必定左支右绌,难以抵抗。到时李啸这厮,必然会在四面重压之下,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矣。” 听宋学显提到这清朝与大顺国,张献忠眼睛瞪得溜圆,他从龙椅上一下子腾地站起,厉声喝道:“你这厮可是说,要俺大西去与鞑清和那李贼的大顺国联手,与你们一道征伐那李啸么?” 汤有庆脸上挤出笑容,急道;“在下正是此意。有道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对付贵国与我朝共同的敌人李啸,与大清国和大顺国四国结盟,共同对敌,岂非最佳之策?依在下愚见,大敌当前,先前些须小隙,但可先放下无妨。在下在想,若贵国能同意与我朝结盟,必定会对另外两国大为触动,这般好事,皇上又何必多虑呢?” 汤有庆这一连串的话语,信息量有点大,让张献忠不觉陷入沉思。 说起来,张献忠原本以为,李啸这厮在成为明朝唐王之后,那大权初定的他,怎么着也要消停一阵子,更可能会与明朝诸臣,互相扯皮互相牵制,让明朝在长时间内,都无法形成真正统一的形态。 这样的局面,当然会对正与明朝交战的大西朝极为有利。 可以预料的是,李啸与弘光政权内斗,那么就一定能给大西国极好的发展机会,让自已得以从容调兵遣将,去继续全力攻打那川南的曾英部兵马。 只不过,万没想到,李啸这厮竟反应如此神速,得事又这般果决狠辣。此人此番统兵南下,横扫江南,直取南京,把个弘光朝廷打得落花流水迅速崩盘,其用兵的厉害程度,竟比当年朱棣从北平统兵南下扫灭建文朝廷,还要强得多呢。 而李啸行动这般迅速,让张献忠想利用明朝内乱长期牟利的想法,注定落空。 当然,最可怕的一点,也是最让张献忠心忧的便是,李啸这厮,根本不为虚名所累,一心只求实利。 这厮只要有利益所在,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该动手就动手,该起兵就起兵,对于那些不服从自已的明朝内部势力,迅疾出手扫灭,丝毫不给他们喘息发展的时间与空间,这般狠辣决绝,不为虚名所误,真乃枭雄本色是也。 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若任凭此人继续发展,总有一天,李啸终将再无人能制,最终扫灭群雄,独霸天下。 这绝不是张献忠所想要的结果。 只不过,若要与弘光政权联手,那正与自已交战的明朝曾英部兵马,岂非只能歇兵罢战,从而只能再度掉头向东,去啃唐军第二镇兵马这块硬骨头了么? 想到先前三万精兵,几乎尽覆川东,这场战斗,把张献忠给打出了心理阴影。如果,现在要再做这样的选择,张献忠内心有个越不过的疙瘩。 只不过,真的要就此拒绝弘光政权的提议么?不与另外的三国联手,依然只凭着自已的一已之力,去对付那唐王李啸么? 张献忠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对于大西政权来说,那川南的明朝曾英部兵马,说实在的,仅仅是肤藓之疾,而对张献忠威胁最大的,却是那已雄踞华东的李啸。 毕竟,现在的李啸,拥有面积大到无法想象的海外领地,又据占了山东与整个江南,其手下更是有足有九镇兵马,雄兵数十万,这般实力,在如今的四国之中,堪为翘楚,无人能及。 这样强大的李啸,自是对自已的威胁最大,也最可能危及大西政权的存亡。 可见,汤有庆的提议,对于现在的自已来说,极有现实意义。因为,哪怕明朝弘光政权,再没用再窝囊,被李啸打击得再怎么狼狈,在李啸这个共同而强大的敌人面前,自已也没有理由嫌弃他们。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多一个助手,就多一份力量,哪怕这个助手再不堪,自已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张献忠内心暗叹,他娘的,哪怕这弘光政权真的只有一线生机,甚至形将就木奄奄一息,自已在现在这般危局之下,也只能与他们联手对敌了,这真是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结局。 相应的,虽然李自成曾在汉中与自已打过一仗,双方从朋友变成敌人,但相比李啸这迅猛而强力的发展势头,李自成的威胁明显要小一个数量级。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张献忠捐弃前嫌,与李自成再度合作抗敌,倒亦是一个完全可以采纳的对策。 只不过,若真依着那汤有庆之策,放弃与明朝的对抗,转而与另外三国结盟,共同对抗李啸的话,张献忠有一个最为现实的问题,却是绕不过去。 那就是,他舍不得彻底放过那尚在川南的曾英部兵马,舍不得放弃那不日便可吞并的川南乃至贵州边境一带的地盘,对于这些兵马与地盘,张献忠已把他们当成快要吃到嘴里的肥肉,要就此舍弃的话,可真是舍不得呢。 张献忠眼神阴郁,他直直地盯着汤有庆,心下在不停地盘算。 最终,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汤员外,若要俺大西与你们弘光监国结盟,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俺有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是何条件,还请皇上明说。”汤有庆急急回道,目光满是急切。他见张献忠松了口,似乎谈成有望,心情之急切激动,可想而知。 “哼,那就是,明朝需速令那镇守川南的明将曾英及其部众,全部向我大西投降,川南之地,亦要归我大西所有!”张献忠目光阴狠,字句清晰地说道。 听到张献忠竟这般狮子大开口,汤有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他真没想到,张献忠这厮这般无耻,见到自已急切渴求达成协议的心理,竟开出这等条件来挟制要求自已。那现在的自已,却该如何应对呢? 汤有庆心急不已,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颤动,眼睛骨碌碌地眨个停,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而在龙椅上的张献忠,见汤有庆这一脸急窘不安之状,心下不觉愈发得意,他冷冷一笑道:“汤有庆,你要清楚,现在是你们明朝有求于我大西,而绝非是我大西反过来求你们。现在你等提出四国结盟,共抗李啸,确是好事,但是,这个世上,岂有求人办事,却没有半点见面礼的道理?我大西国的利益,必须得到保证,这川南一带的地盘,必须归属我大西国,那曾英部的兵马,也必须或撤离或投降,此事万万没得商量。怎么样,汤员外,俺老张说嘴够直爽吧?” 汤有庆脸上汗如雨下,脸色十分难堪,他呐呐言道:“皇上,你这要求,在下一介使臣,实在是难以答应。这样吧,还请皇上再宽限些时日,本使返回福州,回禀弘光监国,再作答复如何?” 张献忠闻言大笑,脸上却闪过一道明显的狰狞。 他从龙椅上缓步走下来,在离汤有庆数步外站定,阴冷可怖的目光,死死直盯着对面颤栗不已的汤有庆,脸上竟缓缓露出笑容。 “汤员外,可是为回去后,要如何对弘光监国交差,感觉为难么?”张献忠冷笑地回了一句。 汤有庆又是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他颤栗着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哀怜,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既如此,俺老张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汤员外可有兴趣一听。”张献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汤有庆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皇上有何见教,但请明言。” 张献忠冷冷一笑,嘴角一绷,脸上泛起可怖的贪残之色:“俺老张的主意么,便是借汤员外这圆滚滚的大好头颅一用!” 张献忠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在朝的文武群臣,听到张献忠竟说出这般血腥可怕之话语,皆是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而站在他对面的汤有庆,闻得此语,顿是脸色如土,汗出如暴浆,他啊的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皇上,饶命,饶命啊!”汤有庆哭得一脸涕泪纵横,一脸哀切:“在下不过是受弘光监国之命,出使贵国。有道是,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在下人微言轻,皇上取我头颅实是无益啊。在下如有言语失当之处,万请皇上原谅!” 汤有庆哭泣着说完,旁边复在一位大臣,急急出列,向张献忠大声禀道:“皇上不可!” 听到此语,汤有庆有如捞到一颗救命稻草,他扭头望去,见到是张献忠的义子之首,被封为平东王的张可望,正快步出班禀奏。 “哦,有何不可啊?”张献忠斜着眼睛,望着这个自已最为看重的义子,一脸冷笑。 “皇父,汤员外说得对,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况汤员外并无言语失当得罪我国之处,皇父若斩其首级,只恐两国交情会愈发崩坏,这四国结盟之事,只怕再难谈成呢。”张可望皱着眉头,拱手禀道。 张可望说完,大西王朝的右丞相严锡命亦急急出班,对张献忠大声道:“平东王言之有理,臣亦附议。” 见到平东王张可望与右丞相严锡命出头反对,其余的朝臣也纷纷附合。 “右丞相说得对,臣附议!” “臣附议!” “附议!” …… 一时间,朝堂之上,一片反对之声大起。那伏跪于地的汤有庆,心里顿是泛出一丝希望,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仰望着面色狠厉如铁的张献忠。 张献忠冷眼环视群臣,却是哈哈一笑,便厉声喝道:“可望,锡命,你们以为,俺老张是闲着没事,要来砍他这胖脑袋玩么?告诉你们,我老张要杀他,就是为了尽快与明廷及其他两国达成结盟协议,并且顺利夺取川南之地,才出此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