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弦清
有人说，如果修行不是为了杀戮，那将毫无意义。 也许方雪恨不会理解这种说法，但在南蛮之地，却有一个信奉杀戮的种族，一直存在。 自天地伊始，就有了和平与战争，数万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 魅灵族，就是与天地同寿的古老而强大的种族。 万年之前，方衍一人一剑杀穿魅灵族，天下人皆以为世上从此再无魅灵族，殊不知仅仅是残存的那几个人，就让魅灵族死灰复燃，如今已然形成了一个全族人口数百的群落。 南蛮之地土地贫瘠，凡俗之人很难生存，但这里天地中的灵气浓郁，比起九州大地更甚数倍，是修士的天堂。 南蛮之地异常广袤，虽然人烟稀少但却不是魅灵族一家独大，除了它之外，还有另外的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族群。 相较于九州大地，这里的人身材普遍比较矮小，就像贫瘠的土壤上生长的杂草，永远长不高。 今天是魅灵族的大喜之日，族内的圣女弦清，今日成年礼。 魅灵族的人皆为烛姓，自诩钟山之神烛九阴的后代，实际上外界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太古恶灵烛毫的遗脉。 魅灵族数百人汇聚一堂，筵席数十丈，烹牛宰羊载歌载舞热闹异常。 “各位，都静一静！”长老烛余振臂高呼，所有人都看向他：“今天是弦清圣女的成年礼，我本人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圣女，聊表心意。” 众人十分好奇烛余会送出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大家翘首以盼，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半柱香时间过去，就在众人失望的当头，一阵兽蹄当啷传来，带起一路风尘。 “浮云兽，是谨寒公子回来了！” 人们大声高呼烛谨寒的名字，兴奋异常。 骑着矫健的浮云兽踏风而归的年轻人，正是烛谨寒。 这个魅灵族千年一遇的修行天才，被誉为“魅灵族最后的希望”的男人。 烛谨寒一身藏青色长衫随风起舞猎猎作响，他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浮云兽的背上还驮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很快烛谨寒便来到众人面前，他跳下浮云兽，将死人取了下来，走上高台，大声道：“各位，这就是烛余长老送给弦清的成年礼物，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众人好奇，烛余为何会在今日送弦清一个死人？这不是犯了大忌吗？ 如果方雪恨在此，他一定会很吃惊，这个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烛余笑着对众人道：“大家仔细看看，这人可不是普通人，他生前可是一名强大的修士，体内孕育着上古凶兽朱厌之血！” “什么！朱厌之血？” 人们大惊失色，朱厌的恶名如雷贯耳，人类那孱弱的身躯怎么能承受朱厌的精血？ 众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都在猜测烛余带回此人有何目的。 唯独今天的主角，圣女弦清，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既不高兴，也不悲伤。 她蒙着面纱，低着头，眼神复杂，似乎有很多心事。 “不错，这个人虽然死了很久，但身体一点也没腐烂，也只有朱厌精血才能无惧日月之威！” 烛余高兴地说：“我将以大神通手段复活此人，让他成为圣女的护道者，庇佑圣女一生一世。” 又是一阵喧哗，人群沸腾。 “烛余长老是要用六壬夺阳术，让此人恢复生机吗？” “如果真的如此，那这份礼物就太贵重了！” “不，六壬夺阳术并不能让死人复活，它只是在死人的脑海中植入一段固定的灵智，让复活的他遵从这道灵智行事。” “可即便如此，也很了不起。” 人们议论纷纷，烛谨寒一直看着弦清，眼神温柔，充满爱意。 正如人们猜测的那般，烛余的目的便是让死人重新站起来，并且拥有完全的忠诚，对弦清的忠诚。 事实上魅灵族人说得高端，在九州大地的叫法就是傀儡术。 六壬夺阳术也是傀儡术的一种，不过它相比于普通的傀儡术更强大，能对死人施法，而普通的傀儡术不行，只能对活人使用。 高台上陡然风云涌动异象频生，原本已经死去很久很久的尸体竟然直直地站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喷出一口浓浓的黑气。 “活了！” 族人大喜，一点也不觉得瘆人。 烛余满意地拍了拍手，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对弦清道：“圣女，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护道者，你为他取个名字吧！” 圣女抬起头，面纱遮挡了她的倾世容颜，但那股清冷孤高的气质还是让众人折服。 她朱唇轻启：“道。” “道？”烛余若有所思：“这个名字不错，很有深意，这就是魅灵族的道，也将是整个神州大地的道！” 弦清对烛余的话不置可否，说了一个字之后便又低着头，她面前摆着无数玉盘珍馐，却没有丁点胃口。 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只觉得这便是圣女的风格，是圣女异于常人的表现。 好像圣女本该如此似的。 “道”走向圣女，然后站在她身旁，像个死人一般没有呼吸，没有情感，没有气机。 嗯，他本来也是死人。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烛谨寒坐到弦清身旁，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些菜：“西堂大人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就向他提亲，我们成婚好不好？” 弦清的身子抖了一下，微不可察。 圣女本不可成亲，但也有例外。 烛谨寒是魅灵族的天才，几千年才出一个的那种，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有些规矩在他那里就不是规矩。 烛谨寒从小就喜欢弦清，这事人尽皆知，弦清成为了圣女，众人也没有反对烛谨寒向弦清示爱，便是默许了他的举动。 只是这一切，都要烛西堂答应才行。 弦清的母亲早死，唯有烛西堂能决定她的命运。 女儿十五岁成年礼，烛西堂作为父亲却不在，这很不合理，那他去了哪里呢？ 在南蛮之地，有一个关于神魂的传说。 传说神魂本是天地鸿蒙精气所化，一共就只有那么多，而无穷尽的时光无穷尽的人类都有神魂，是因为鸿蒙精气在不断轮回。 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神魂，都是别人用过的，都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它这一世的宿主。 神魂赋予了人类情感与知觉，赋予了人类欲望与生命，神魂，主宰着天地。 南蛮之南有神山，名为勾凉山。 勾凉山上有一座镇魂碑，传闻硕大的碑体是一块完整的镇魂石，价值逆天。 然而这座镇魂碑却无人能撼动分毫，哪怕是敲碎一小块也不行，传说中它是勾凉之神遗留在世间的神器，用以镇压南蛮之地的所有神魂，所以南蛮之人统统长不高，寿元也比九州之人短。 勾凉之神为何要惩罚南蛮人？传说中他们曾对勾凉不敬，每个族群都有各自的信仰，唯独没有人信仰勾凉之神。 比如魅灵族，他们的信仰便是钟山之神烛九阴。 勾凉山很奇特，山上光秃秃的没有超过一尺的植被，周遭的灵气浓郁到让人呼吸苦难，修士却无法动用元气。 烛西堂历时十三天，徒手攀爬，双手都磨破了皮，鲜血淋漓，终于来到了山顶，在干裂的寒风中，看到了硕大的镇魂碑。 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线条透露着沧桑，走到镇魂碑前，烛西堂双膝下跪，双手合十放于胸前，虔诚得想一个信徒。 “万能的神啊，请赐予我镇魂石，让我拯救我的女儿吧！” 烛西堂嘴里轻念着，呼啸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吹散，也不知道石碑有没有听到他的诉求。 过了很久，烛西堂双腿麻木，双目通红，他站起来，看着镇魂碑道：“你若为神，为何会见死不救？你若非神，为何要托梦弦清让我做你的信徒！” 弦清病了，病得很厉害，常常胡言乱语，一到冬天就频发癫狂。 烛西堂不敢让族人知晓，因为弦清是圣女，人们是不会允许圣女发狂的，那是对钟山之神的亵渎。 一月之前，弦清突然对烛西堂说，勾凉之神托梦于她，让烛西堂前往勾凉山拜服于神，做勾凉神的信徒，他便出手治愈弦清。 烛西堂来了，可镇魂碑没有反应，好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烛西堂父女就傻傻地信以为真一样。 “砰！” 烛西堂一拳砸在镇魂碑上，镇魂碑纹丝不动，他的手指却骨折了三根。 “勾凉之神！你在哪！你出来！” 烛西堂有些崩溃，他胡乱咆哮，却只有寒风回应。 “扑通！” 烛西堂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一旦让族人知晓弦清的真实情况，她会被活活烧死的。 时间静静流淌，就像不负众人的韶华时光，安静得让人迷茫。 天黑了，南蛮之地的黑夜星空十分漂亮，满天星斗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听说每颗星，都是神魂在天上的倒影。 烛西堂不死心，所以他不曾离去，他怔怔地看着镇魂碑，看着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他已经忘了，今日是弦清的成年礼，他答应了弦清要赶回去为她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