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土司的梦想
书迷正在阅读: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完整版、柳尘王月婵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小说免费阅读全文、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小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的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刚刚权倾朝野,就被女帝模拟人生、大晋:我真不是天命之子、布衣枭雄
见过所有土司派来的人之后,刘承宗终于确定一件事。 西宁的十四家土司,全部是来见曹化淳的,给曹公公带的东西装了满满两辆小车。 其中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给他捎来一块小石头儿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过在见到狮子营之后,土司们立刻派人跑回去,给他带来比给曹化淳还多的礼物。 乌斯藏的宝石、西域的镔铁刀、青海的鹿角和还有上好的皮张,刘承宗什么都没要。 只把陈师文牵来的羊羔子宰了。 作为西宁唯一一个汉人小土司,十几代人过去,陈师文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像汉人。 有好事的时候,西宁的汉官不把他当汉人,土人也不把他当土人。 有坏事的时候,土人就会想起他是个汉人,汉官也会想起他是个土司。 夹板气受久了,自己都会怀疑,自己不是汉人吧?要不然父亲怎么会给他起名叫陈师文呢? 但看见刘秀才宰羊放血剥皮摆烤架的娴熟模样,比海贼还像海贼,陈师文放心了。 他比汉人还汉人,非常正宗。 刘承宗把收拾好的羊抹上盐巴,叫护兵帮手收拾,摘下皮围裙放到一旁,洗过手擦了刀,招呼陈师文一块坐了,道:“湟水真是好地方,我很久都没看见这么绿的地方了,离西宁还有多远?” “将军,还有一百二十里。” 刘承宗点点头:“你们这不知道我造反,我看那些土司都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一点,西宁卫的邸报上知道,但不知道将军有这么多兵。”陈师文说:“太远了,沿边墙过去都要两千里。” 陈师文问道:“陕西旱灾那么严重,上万人跟着将军造反?” 河湟谷地没有旱灾,自从接近兰州,这里的情况好似盛世,土汉相杂、人民安乐,全然不似东面如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陕北在太平年景都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又遭遇大旱和兵乱,他们从那进入河湟谷地,这种哪里都很正常的感觉,让人有点手足无措。 刘承宗点点头算是应下,陈师文不禁咂舌,恍然大悟道:“我就听临洮的勤王回来的人说过陕西闹旱,榆林兵都吃不上饭了,但……我以为他骗我呢。” “是啊,我过来时候看见那么好的地,地里居然种麻子。”刘承宗对这事诧异很久了:“你们这粮食够吃?” “差不多,麦麻、麦豆轮种,不种也不行,别的东西卖不了,榨油能换钱给朝廷交摊派,还有海北番子也种,那边种油菜,河湟谷地一年产清油二三十万斤吧。” 陈师文说着,皱眉苦笑道:“哪里都一样吧,小民饿得抛荒,大户兼并田地,西宁无非好在百姓活不下去躲进山里当番子还能活,这年月当番子舒服啊。” “怎么舒服?” “生番熟番,种地的纳粮、放牧的纳马,都有定数,不像摊派无定;实在不行,还能去投海贼小拉尊,那边只要一成添巴。” 刘承宗搜罗记忆,对这俩词没有一点了解,问道:“小,小拉尊,添巴,那都是什么东西?” “小拉尊是火落赤出家的儿子,将军知道火落赤吧?对,他家俩娃现在是海贼头子,添巴就是纳粮纳银纳马,一年只收一次,一次只要一成。” 刘承宗哑然失笑。 大明本来应该是收税最少的那个。 可实际上,给番族头目纳粮少于大明,给海贼鞑子纳粮又少于番族头目。 朝廷在地方的组织能力,已经不足以应对复杂的收税与摊派了。 陈师文小心翼翼地看了刘承宗一眼:“将军不是要抢西宁吧?” 刘承宗这帮人看上去比游牧民族还像游牧民族,看着就像干抢劫那行儿的。 “我抢西宁干嘛。” “那……那将军为何不收土司们的礼物?” 刘承宗摇摇头,指着正在被收拾的羊肉道:“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少人,就送来这只羊,他们后来送的东西,也未必是自己本身想送,你看我像缺什么东西的样子吗?倒是你。” 刘承宗看向陈师文道:“你比别人来得都急,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没想得到什么,但确实有求于将军,我有两个弟弟,三弟陈师礼出家了,二弟陈师佛在家开门,我想让他跟随将军出海。” 出海可还行。 刘承宗疑惑道:“开门?你家二弟,是生下来就打算让他出家?” 陈师文点头道:“对,土司家的次子都会出家,开门是另立一舍分家的意思,如东伯府就开了十三个家门。” “我们陈氏土司家小业小,还没有开过门,我也不想让二弟开门,我一共只有二十五个兵,分了家门,就剩十三个兵了。” 陈师文说着作揖道:“因此宁可让他随将军出海,另立功业。” 刘承宗还真不懂土司,更不懂西宁和青海。 但他懂自己,懂自己的需求。 “让我带上你弟弟,没有问题。”刘承宗先点点头,随后道:“但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听这名字恐怕你们家没拿他当战士培养,一只羊恐怕不够,这还不够他吃。” 陈师文闻言轻松地笑了,胸有成竹道:“我小时候体弱,父母怕我夭折,也把他当继承人,后来才送进寺庙,他知道西宁有二百二十家寺庙学习,认识所有的土官喇嘛,还去过海北与海西的庙宇,没考上秀才,但会说土人和蒙古言语。” 最后这个翻译才能还是让刘承宗很心动,不过前面的专业技能有点无厘头。 刘承宗道:“他知道那么多寺庙,有什么用?” “啊,我忘了,将军不是西宁人。” 陈师文笑得非常轻松:“在西宁,每个村子都有庙,如果哪个没庙,那它一定离庙很近,因为庙会就是市集,在青海更是如此。” “每个寺庙有不同的庙会时间,海贼和番子都不会在庙会时打仗抢劫,也就是说,我的弟弟师佛,知道何时不打仗。” 很重要。 刘承宗很高兴陈师文送来他的弟弟,他确实不了解这片土地,但接纳之前还是要问问别人有没有考虑清楚,他问道:“你知道把兄弟送到我这,意味着什么?” 陈师文本来胸有成竹,被狮子这么一问,也有点怀疑自己:“我知道……知道一部分?” 刘承宗笑笑,问道:“西宁有多少人?” “将军的问题复杂,西宁田土丰饶人力颇胜,但脱籍漏籍严重,在籍军户六七千口、百姓五万多口。” 刘承宗眨眨眼:“我记得曹公公跟我说,你们这李土司就管了两万人。” 陈师文连忙摆手:“我们是土人,和生熟番子都不在民籍里,还有不在籍的逃兵三四千人,不在籍的百姓三到五万?” 刘承宗寻思,单单在籍人口,西宁都比米脂多了,但这地方对他来说存在感着实不高:“西宁这么多人?算上生熟番子和土司呢?” “那就不能算西宁了,这生熟番子和土司分得哪都是,得算整个河湟,西宁、河州、归德。” 刘承宗看一路过来,对河湟谷地的印象非常好,是个富裕地方,便道:“那你就给算算?能算出来么?” “大概吧。” 陈师文坐在那想了半天,才开口道:“西宁军民比八万多,比十万少;河州军民也是如此,归德的生熟番子可能要比十万多一点,还有土民十余万。” 将近五十万? “你说的是真的?” 刘承宗做梦都没想过这里会有五十万人口,五十万人口什么概念。 像他手上战兵这种舒舒服服的生活条件,拿下河湟谷地,供得起两万。 他站起身来又坐下,抬手拍着自己的大腿,随后他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汉人呢,五十万人,有多少汉人?” “将军说的是,认为自己是汉人,还是确确实实是汉人?” 刘承宗寻思这不废话么,只要别人想,谁都可以是汉人:“后边那个。” 陈师文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在心里估计着刘承宗的兵马,说:“现在有十一万了。” 刘承宗沉默了很久。 过了很长时间,那只羊羔子已经被端上烤架,血水慢慢渗出。 他才开口道:“我带来一万七千人,你告诉我才十一万汉人?” 哪知道陈师文极为惊讶:“一,一万七?战马太多了,我以为是三万人呢,那就只有九万七了。” 刘承宗算是明白,为什么西宁有二百多座庙。 又为什么,陈师文的弟弟要进寺庙。 以及为什么这个汉人小土司,会在见自己这件事上跑得比谁都快。 一万七千招安饥民进青海,对别人来说意义不大,但对西宁这个管着土人的汉人小土司很重要。 他摇摇头,问道:“为何汉人这么少,不应该啊。” 陈师文摊摊手道:“跑了呗,朝廷税和摊派,还有卫所勾军,百姓就只能跑,跑到南边山里自然就是番子,跑到西边的自然就是鞑子。” 还能这么分? “就是说西边也有汉人,只是他们跟了鞑子或是番子?” 陈师文点点头:“还挺多的,不过我觉得将军不必拘泥于是汉是土是虏是番。” “你看东祁土司家的秉忠公,老达官了,在辽东战场上给朝廷效力,不就被汉人孙得功害死了。” 刘承宗笑眯眯点头。 陈师文说的是一方面,哪里都有好人有坏人,但让刘承宗真正高兴的,是百姓会跑。 那跑到他的地盘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这,他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事:“西宁以西,能种地么?” “海北,能种是能种,但地处高冷,春寒冬早,有不少番子在那边种地,但收成都不太好,种地还是河湟好,除非没……” 陈师文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将军你这个青海宣慰使司,给朝廷纳啥,纳粮、纳银还是纳马?” 刘承宗愣了愣,抬手指着陈师文,对他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他说:“你问住我了。” 刘承宗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小土司,爷啥都不纳,而且以后都不打算纳。 但陈师文还挺为刘承宗考虑:“朝廷还没说吧,等将军开垦出土地,到时候要跟朝廷好好说说收成少的事,如果不纳太多,外边也能活人。” 刘承宗很认真道:“那我想我是开垦不出土地了。” 陈师文只当他开玩笑,笑了笑道:“不过将军若想挣个辛苦钱,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将军能当个大宗运货商,西宁的队伍难出去,海贼的队伍进不来,通过小股番子确实有些走私,但都不大。” 陈师文听上去早就想干这事了,只是苦于自己势力太小:“将军能自由出入关口,若在西海站稳脚跟。” “青海的盐、羊毛、皮料、矿产,内地商货,俱可一手操办,尤其是羊毛,我弟弟去过外面的寺庙。” 陈师文满面心疼道:“他说往深了走,那海鞑子把羊毛要么丢弃荒野任其腐坏,要么被番子掺沙沤粪,都废了。” 刘承宗寻思这不对啊,蒙古人也不会说把这东西都扔掉:“他们不织?” “织,少数织褐擀毡,但海贼谁家缺羊毛?何况俱为手织成色低劣,他们也不需买卖,不如沤粪或烧了取暖。” 陈师文面带兴奋,抬起两根手指道:“将军试想,青海羊毛往少了算,年产五十万斤,一斤两钱,这可就是二十万两的大买卖。” 刘承宗觉得这个有搞头,不过不仅仅是羊毛,他有一批来自内地的工匠,不少人过去在韩王府侍奉宗室,手艺说是数一数二也不为过。 他们完全可以把牧区的所有原材料加工后再出售,既能出售汉地,还能卖回给牧民,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利益来绑定一些人。 利益比血统还靠得住。 何况河湟谷地五十万人,本来就是个大市场。 刘承宗问道:“既然你有这想法,为何你不做呢?哪怕一点点做都行,比如走私。” “我也想啊!可我没股本。” 陈师文摇头苦笑拍大腿:“我只从父亲那继承到土司,但没继承钱,我们这边寺庙的施主,死后大多会把财产捐给寺庙,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捐到李土司家的庙里了。” “将军是不知道,土司不好干呐。” “我们的田地只有三个来源,一是前朝保留,二是朝廷赏赐,三,三是抢……所以我的地,快被抢光了。” 就在刘承宗以为,陈师文专门早早来见自己,是为了找投资人一块干走私时,他看见陈师文一扫颓唐,第一次张开两手,仿佛美好生活近在眼前。 “所以我希望以后将军成事,能给我家盖一座大大的寺庙,让我三弟当庙主,请来雪山上顶好的禅师,让西宁所有人死了都把财产捐给我们家!” 这家伙根本没想在走私生意里掺一脚,人家想的是千秋万代的大买卖。 那只羊羔子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刘承宗上前拽住羊腿又松开,有点烫手,他垫了块净布,一刀一刀让骨肉分离。 “让你弟弟过来吧,别人给我金银珠宝我没要,但你把羊羔子带给我,我还你一条羊腿。” 说着,他把一条羊腿解下,递给陈师文,随手把刀子甩着扎在树桩上,指着小土司笑道:“但你以后都有羊腿吃了。” - 注: 西宁人口参考《明清时期河湟地区民族人口研究》 土司部分参考《李土司家族制度研究》 青海商业结构、丢弃羊毛参考《明清青海商铺经济与市场体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