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识时务
书迷正在阅读: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完整版、柳尘王月婵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小说免费阅读全文、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小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重塑新宋从携带百亿物资开始柳尘王月婵的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刚刚权倾朝野,就被女帝模拟人生、大晋:我真不是天命之子、布衣枭雄
三月十三,肃州城。 赶鸭子上架的世袭指挥使胡志深立在城头六神无主,望向西方一脸忧虑。 肃州卫的军人一辈子看不见战事,都有股闻战则喜的劲头儿,但胡志深没有这种劲头。 从他十八岁继承世袭指挥使这一官职,十二年来没有落得实授差遣,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乾坤,却练就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简单来说——看谁都比自己厉害。 他相信一个道理,在有数千户人家的肃州卫,一定会有几个赵之瑞、丁国栋那样的盖世大英雄,也一定该有几个没啥用的废物小点心。 可是令人困惑的是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在肃州卫发现废物小点心,那么很可能……这个小废物就是他自己。 毕竟肃州城最后一场战役是隆庆四年,作为世袭指挥使,胡志深父亲在职时就没打过仗,到他这,名字是起岔了,别说志深了,那完全是胸无志向沉迷生活,每天观花种树喂猫养兔,有用的东西一窍不通。 从嘉峪关升起第一股烽烟算起,已经满打满算五天了。 在这五天时间里,肃州的第一号人物,参将赵之瑞的军队被叛将张天琳击败;肃州卫的掌印指挥使没于阵中,据说是被战马一蹄子踹死了;最有本事的千总,黑承印和米剌印,一个在嘉峪关协助守城、一个被张天琳围在临水驿城。 大明的幸运数字是三和七,北边明军的马步装备,是三马七步;卫所的轮流耕战,也同样是三守七耕。 肃州卫最野的那帮人,都跟着黑承印与米剌印出城了,留在城里的都是老实、本分、乖巧的好人。 但是在大明打仗,胡志深觉得这事儿还得坏人来,好人不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比如他身边,眼下就有仨好人非常积极,都跑到城头要在叛军围城时为守城出一份力,全是肃州名人。 其中他最熟悉的人叫董矩,是肃州桃李满卫所的教谕,非常博学,孙子兵法倒背如流,执教三十八载,一个考出去的学生都没有,这会要以五十九岁高龄赴国难,腰悬雁翎刀、肩扛三眼铳,老当益壮。 第二个年轻一点,名叫颜秩,四十六岁的英俊老先生,这是位富有声望的肃州乡绅,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地没地,当上乡绅一靠婆姨、二靠自己。 十六年前,婆姨病死,颜老爷立誓终身不再娶妻,独自一人抚养抚养子女,虽然朝廷没有修座牌坊表示表示,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敬其情深,称其为义丈夫,有什么大事都要请过来,可惜十六年了,从没在大事上发表过啥有用的建议。 这二位在人品道德上都无懈可击,但对守城真的没有太大帮助。 所幸还有最后一位,是跟胡志深一样没有实授的世袭指挥使王彦明,这老兄有十二个家丁,是位熟悉操典的光杆将军。 再加上啥也不会的胡志深,肃州的四大狠人就算凑齐了。 其实胡志深也不算一无是处,他有认识自家短处的自知之明,也有看出旁人长处的识人之智,所以在他看来,依靠这几块材料,击退来犯之敌很难,但据守坚城几日,却也不是不可能。 指挥使王彦明熟悉操典,会排兵布阵;老教谕董矩知晓兵法,可任军师;义丈夫颜秩广富声望,可招募乡勇。 肃州又是卫城,招募野战之军很难,但男女老少俱可担当守城之职,易如反掌。 如今只剩一个难点……他们四个是穷光蛋,尽管都在肃州有远超常人的地位,却都没钱没粮也没权,招兵要钱、守城要粮,没有这两样东西,恐怕人们不愿登城作战。 “挨家挨户让人捐!”指挥使王彦明气愤道:“城都没了,他们还要钱要粮?” “万万不可。” 义丈夫颜秩似乎本不愿说话,只是这会听说王彦明打算让人捐钱粮,这才急忙道:“王指挥使有所不知,那刘元帅能成气候,一靠善战,二靠人心,那叛军都不会让百姓捐钱粮,若我们让百姓捐钱粮,这城恐怕也不必守了。” “颜丈夫说的这叫什么话!” 王彦明顶了一句,却也没坚持,只是气呼呼地走到一旁:“那你们说怎么办?” 几人看向老教谕,董矩沉吟片刻道:“颜丈夫说得多,依老夫之见,钱粮还是要寻富户出捐。” “老先生,这事可不好办。” 胡志深摇摇头,看着几人叹了口气,道:“肃州城的有钱有粮的就那么几个,最有可能捐钱粮的是赵将军家,眼下将军新败,人还没回来,我们能再上门逼捐?” 赵将军说的是肃州参将赵之瑞,这事肯定不妥。 却听董矩道:“肃州城有钱粮的可不仅赵将军一个,咱们城里那位豪侠也能出钱粮,我教过他,知道他不坏,真诚坦荡,应是愿意出力。” 三个人听见豪侠二字,面上表情都有些古怪。 因为这个词在肃州贬义居多,城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称号,名叫宋贤,乳名小狸。 这人是贫家农户出身,十四岁丧父,又遭逢母亲病重,尽心服侍母亲,以孝顺闻名,无法维持学业,家中田地也无人操持不免荒废,母亲病逝后,就将田地都卖给乡邻换了本金,家道中落,成了坐贾行商之辈,没赚着什么钱,却也多少算个有营生的正经人。 五年前,宋贤干了票大的,他卖尽家当,换了一批西域买来的玩意儿去了江南,一去就是三年杳无音信,人们都以为这孤儿客死他乡,他却带着千两之财与仆从伴当衣锦还乡。 仆从伴当凶狠矫健,听说都是旱灾里被收留的乱兵饥贼,个个儿都是狠角色,宋贤也性情大变,在城内开起米行当铺、城外修起赌档青楼,倒卖劣酒,以放贷为生。 人们称他做豪侠,全是因为其虚伪做派。 所谓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最低,因为士是官员,农家小户可能不会大富,但读得起书,总有科举转运大贵那天;工匠的手艺精湛,照样也能当官;商贾不一样,这辈子撑死就只能有俩臭钱儿了,谁都瞧不起。 当然,士农工商里的工,指的不是力夫,而是有手艺在人的匠人,宣德年有雕虫小技的无锡石匠陆祥、永乐年设计承天门也就是后来天安门的吴县木匠蒯祥,都靠技艺官拜工部侍郎,主持大型工程;嘉靖年修三大殿的扬州木匠徐杲更是做了工部尚书,空前绝后。 士农工商里的农,指的也不是佃户帮佣,而是有地的自耕农和地主。 四民制度是国之柱石,明代在朝廷层面上没人头税,佃户帮佣一不给国家交税、二不给国家服役,所以他们不是农,甚至不属于民,有工作、有地佃的时候还勉强算个民。 没工作、没地佃的时候就叫人瞧不起,站着不动叫氓,动起来叫流氓。 社会地位仅高于世代为奴、为娼、为乐、为渔、为疍、为堕的贱籍。 而四民里面,社会地位最低的是商贾,以放贷生息为业的商贾,又是各行各业最没面子的,当然这是官本位思想的世界观。 实际上官员并不是厚此薄彼,单单瞧不起商贾;官员是非常单纯的雨露均沾,瞧不起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在指挥使胡志深眼中,宋贤是个不是东西的聪明人。 他倒卖劣酒,让不得意之辈喝个晕乎乎不能操持正事,不干正事没有收入就得把东西当进他家典当铺子,拿了钱再去他家米行铺子买粮吃。 吃完了穷得不行还得找他借钱,借来钱更发愁怎么来钱,更要跑到他的酒铺子喝个晕乎乎,喝多了妄想靠运气一把翻身进了赌档,输光了无力回天只能到他家青楼卖儿鬻女。 有本事、有运气的能来钱,也了不得要到他家青楼快活一番……总之,这王八蛋要把钱儿都搂到自己手里。 胡志深心里想着宋贤这个名字,暗自颔首。 若能说动宋贤为出钱出力,也许守城能事半功倍,不过他是否愿意出钱出力,胡志深心里也拿不准。 肃州有身份的人是瞧不起宋贤,但在穷家小户的普通人里头,这家伙还挺得人心。 因为每个月初三,宋贤都会站在肃州酒泉城的十字街口钟鼓楼下面,让仆役搬一箱子借条,由卫里的小娃娃随手摸出一张,当众宣读焚烧,不论欠款多少,本息全消。 这世上谁都不需要运气,只有绝望之人例外。 肃州卫往外借贷的富家有不少,但是这帮军户、农户、小商贩借贷,就喜欢找宋贤借,他除了常常指使那些被消债的人在城外组局聚赌之外,称得上是遵纪守法的好商贾。 但胡志深只觉得这个人奇怪。 大明律很多条格在这一时期已经失去效力,就比如典卖田宅,依律俱应由买主履行报验、缴纳契税、加盖官印,契税是总价的三分。 而民间田宅典卖的流转非常复杂,通常都不是立契后立即交割,钻空子的方式是先以低价签订契约,缴纳较低的契税,然后田地原主再以‘找价’的方式,向买主索要符合市价的余钱。 这种行为本多发于房价地价上涨的万历年间,本质上是一种欺负人的无赖行为,但官府官员在审案中经常以儒学饰吏术,尽量怜贫、倾向从俗,对卖田、卖宅的弱势方找价要钱报以同情,绝卖之后找价三次以内,通常会给予支持,比较离谱的找价十几次,也有不被处罚的。 而找价的契税,一般官府都给予豁免。 到如今房产田宅的市价上不去,一般不存在卖家耍无赖找价,但民间约定成俗,用较低的价格来逃避契税,通常不是极为华贵的庭院,官府也都民不举官不究。 但宋贤这两年经手的所有田宅,统统依律一口定价、足额缴纳契税。 放贷也是一样,大明律规定最高月息为三分,哪怕年月久远,放贷的收益律法只保护到一本一息,超额的部分律法支持借贷者不还。 但律法规定是一回事,民间执行上又是另一回事,正经良家百姓谁也架不住讨债的天天闹,寻常淳朴的农家百姓又没那个时间精力去学大明律跟人打官司,这律法条文大多数时候就像一纸空文。 偏偏宋贤就按这个来,放贷利息就是金口玉言的每月三分,从不利滚利,也从不超过一本一息,实际上他这两年根本就没滚到本息对等那么多过,经常息子到本金的六七成,看人还不起,能减的减一点,把人婆姨孩子买了,要么就干脆当众把欠条烧了,落个人情。 胡志深就因为这个,认为宋贤很怪,说他掉进钱眼儿里吧,还挺讲究人情世故;可要说他不图赚钱,这王八蛋在肃州都他妈商业闭环了,费这么大劲,却赚不到大钱,这人图什么? 胡志深让王彦明留了几个家丁在城上盯着,四人当即联袂前往宋贤的三进宅子求捐,他们都知道说动宋贤不太容易,却万万想不到宋贤的态度格外强硬。 穿着棉布青袍的宋老爷把他们请进厅里,听明来意,先定定给四人行了礼:“老师、两位将军,还有义丈夫,你们不要生气,小人是对事不对人,只求个道理。” 这家伙不急不躁地皱眉道:“宋贤为人奉公行事遵守法令,给朝廷的赋税分文不差,打仗了几位德高望重的绅士让我这小小商贾捐粮捐钱,总该有个说法,没有卫所大印,大明律哪里有这样的条文?” 教谕董矩道:“狸哥儿不能这么说,从小老夫都教你大义为先,如今贼寇不日兵临城下,难道不正是读书人仗义死节的时候?” “老师,不是这样的道理,死节没问题,出钱出粮不行啊。” 宋贤拱着手露出些许为难,两眼一翻道:“元帅府的叛军打进城来,也就是让我捐粮捐钱了,合着城守得住,宋贤出钱粮;守不住,宋贤还要出钱粮……我又不是肃州的县太爷。” 胡志深没说什么,但脾气火爆的王彦明受不了宋贤事不关己的态度,怒道:“好你个放印子的,给脸不要,城破了你王爷爷是一定要死在城头的,你真当我能让你活着见着叛军?” 老好人颜秩一听这话赶忙拦架,却不料宋贤突然笑了,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王将军这话有道理,早这么说,我就识时务了,既然如此,小弟这两箱子借条,一张条子出一个人,就能出一千个兵,咱们这就去鼓楼烧欠条招兵!” 几人大为惊异,倒是王彦明没好气地笑道:“算你识时务,走吧,这就叫旗军放兵器。” 一时间宋贤十几个伴当,赶着粮车簇拥着四人朝鼓楼走去,路上敲锣打鼓呼朋引伴,成群的百姓听说要焚烧欠条招兵,都浩浩荡荡的跟随而去。 人群是越聚越多,欠了钱的、看热闹的、借放粮来蹭饭的、卫所旗军过来运兵器的,人们愈加激动,兴高采烈。 宋贤在鼓楼下抽着一张张欠条,喊着名字当面扔进燃起的火堆里,穷困潦倒的人们呼喊着他的名字,握住一杆杆兵器,看着囚禁生活的枷锁在跳跃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拿到兵器的人们越来越多,肃州卫旗军将他们整编成伍,在十字街头列出一个个小方阵。 当欠条快被烧完,城墙上传来烽炮告警,接连响了四声,烽火也冲天而起,十字穿心楼的钟鼓紧跟着响个不停,宋贤脸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身后的伴当借着人群惊慌,分成两股,一股走入人群,一股将他护了起来。 就在这时,宋贤抓起最后一把欠条丢进火中,张开双臂高呼道:“弥勒下生,汉王出世,共渡三劫,同往富贵,反了!反了!” (https://.23xstxt./book/92272/92272556/757757943.html) .23xstxt.m.23xstxt. /71/71041/29929174.html